第652章  保神砸牌

    自从姬教授倒下之后，课题组的当家焦老师忙于维持课题组其他人的日常工作，黑圈老师又在实际上成了翁娉婷的人。

    姬教授在被夏天对线之后也算是醒悟了一点，因此多少也派出一个学生作为代表，平时跟著其他组的教授工作，和周指挥进行报告，也算是展现出自己「想要出分力补救一下」的态度。

    因为派出来的只是二把手都欠一点的学生，此刻这位姬教授代表自然站在其他教授的身后。

    欠二手学生的这个站位，也方便他掏出手机联系课题组。

    【老师！翁娉婷他们搞砸了！安置点的群体癔症又爆发了，村民情绪失控，周指挥和另外一个指挥发大火了，说对他们彻底失望了！】

    【现在周指挥带著安保组和医疗队去收拾烂摊子了，其他专家也跟著去了，看这架势，这项目怕是要黄了！】

    【咱们之前的担心多余了，他们根本镇不住场面，还是老师您的思路靠谱！

    】

    欠二手学生消息发出之后，姬教授半天没有回信。

    估计老师是因为养伤在休息，所以没看手机信息吧。

    欠二手学生心里想著，把手机调成振动，面上凝重，心中欣喜地跟著队伍离开帐篷。

    老师最近接到的都是坏消息，等自己一会到了安置点之后给老师直播翁娉婷他们组的窘境，拍点照片，肯定能够让老师开心。

    等焦师兄毕业之后，说不准就轮到自己在课题组一人之下了！

    这么想著，欠二手学生的脚步愈发轻快，同时他也听到了前面两个指挥低声讨论的声音。

    「一会去安置点里面的时候，有什么需要特别注意的人吗？」

    「————他们领头的，姓陈，能控制好他，说不定就能控制那里的大部分本地居民，不过这很难。我们的人之前找他聊过几次，他很顽固，本身年纪也大了，应对起来很麻烦————」

    南祝仁低声向陈老伯嘱咐完最后一句话，拍了拍对方的脊背，将那里的最后一丝颤抖抚平。

    随著混乱的人群，烟尘在安置点操场的低空翻滚。混合著村民的哭喊声、抓挠皮肤的刺耳声响，将那处本就简陋的祭祀神龛衬得愈发失调。

    陈老伯深吸一口气，他佝偻著身子走到神龛前，手里捏著半截烟草叶搓的「香」，嘴里喃喃念著没人能听清的祭词。他的声音本就嘶哑，被周围的哭喊声一盖，更显得微弱。

    突然，他猛地将「香」摔在地上，枯瘦的手指随后抓住那个纸板做成的简陋龙王牌位，随后—

    狼狠一脚踹在了那个简陋的神龛上！

    「不是龙王不灵，是俺这牌位是假的！误了大伙！」

    怒吼穿透混乱，陈老伯的身子突然挺直。

    周围的哭喊陡然停了半拍，几十双布满惊恐的眼睛齐刷刷看向他。

    哪怕是在刚刚的混乱中，众人也好像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和神龛隔开了一样，和这里秋毫无犯。

    此刻看到陈老伯的动作，听著陈老伯的话，那个瘦高个村民忘了抓挠胳膊，血珠顺著指缝滴在地上；张婶也暂时松开了扼著喉咙的手，脸色青紫地喘著气；

    几个平时跟著陈老伯打理神龛的老人僵在原地，嘴唇哆嗦著。

    一他们从没见过一向温和的陈老伯如此愤怒、扭曲的表情，更没听过他说「牌位是假的」这种话。

    趁著人群沉默的空隙，南祝仁迅捷地穿过安置点到了王丽莉的边上，拉上李玲玲快速嘱咐了几句。

    李玲玲好似有了主心骨，眼睛一亮，快速带著王丽莉钻进了工作人员在安置点设置的休息室。

    「陈叔，你————你说啥？牌位是假的？那龙王爷，真的也是————」

    足足三个呼吸之后，才有人颤抖著喊出声，话没说完就被自己的恐惧噎住。

    在他们心里，陈老伯是龙王的「代言人」，这纸糊的牌位是龙王的「栖身地」，牌位假了，龙王的护佑是不是也没了？

    刚刚虽然有人提出这个质疑，但陈老伯只是「沉默著默认」，却没有亲口说出真相。

    而此刻陈老伯亲自开口，释放出来的力量又是另外一种强大。

    陈老伯没有第一时间回答。

    他在众人的注视中，从神龛旁抄起一块半大的红砖一那是垒神龛时剩下的边角料，边缘还沾著没抠干净的泥土。

    他手指攥紧这块青砖，浑浊的眼睛里布满血丝，带著一种痛彻心扉的坦诚：「————龙王是真的！」

    「洪水刚退那阵，是谁让俺们在水里捞著粮食？是谁让山塌时俺们刚好在空地？是龙王护著！」

    这和他在帐篷里面说的、以及其他人在帐篷外面听到的东西，可不一样。

    正有村民要质疑，没等出声，陈老伯接著又嘶吼道：「可俺没用，找不到真神位，就立了假牌位骗了大伙，让大伙有个念想，结果————结果让瘴气钻了空子！」

    「大家现在身上的龙鳞、龙绦子，都是瘴气造的孽！」

    他猛地将红砖举过头顶，苍老的手臂因用力而剧烈颤抖，却带著一种「破假求真」的决绝：「就在刚刚，龙王爷显灵了，托梦给俺，祂告诉俺—这假牌位留著，只会让瘴气附在上头害大伙！俺砸了它，求龙王显灵，赐下真法子救俺们！」  

    红砖带著风声砸下，「砰」的一声脆响，本就脆弱的纸片瞬间被砸得粉碎，混著砖缝里掉下来的泥土散在供品上。

    陈老伯还不解气，又抬脚狠狠踹向神龛的红砖，砖块松动著晃了晃，上面的铁皮盒倒在地上，尘土裹住了那三个干瘪的苹果。

    他指著满地狼藉嘶吼：「破纸片！烂神龛！俺们的命，要靠真龙王赐的法子，不是这堆破烂！」

    牌位碎裂、神龛松动的瞬间，操场的混乱出现了诡异的停顿，像是沸腾的水突然被扔进去一块冰。

    南祝仁视线扫过人群，观察大家的反应，深吸一口气。

    眼下，是对【群体癔症】急性爆发进行干预的第一步。

    陈老伯作为当下这种「龙王爷信仰」的缔造者，其核心策略是「保神砸牌」

    O

    不否定村民深信的「龙王爷存在」，只破除自己打造的虚假载体—一也就是简陋的牌位和神龛。

    这能够有效避免彻底否定信仰引发的认知崩塌。

    同时，陈老伯将「信仰失效」归因于「载体虚假」，而非「信仰本身虚妄」，让村民的负面情绪有了宣泄对象（假牌位、烂神龛），而非转向自我否定或对干预者的抵触。

    还能为后续的干预话术预留了逻辑空间。

    这是一个相当简陋、相当拙劣、相当禁不起深思的谎言。

    但这短短的几分钟，这些村民的认知已经接受了两次冲击。

    这个时候，他们会进入一种极为特殊的【认知重构窗口期】，对于所有新认知的接受程度都超乎寻常的高。

    尤其他们的第一次认知冲击，是对信仰的完全否认；第二次冲击，则是信仰峰回路转的挽留。

    南祝仁看著村民们，看著他们对著满地碎纸和裹著尘土的供品愣神，看著他们脸上的愤怒、恐慌渐渐被平息。

    随后，被一种「原来如此」的恍然取代。

    ——

    南祝仁抓住这千钧一发的机会，快步走到陈老伯身边，伸手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子，同时用尽可能洪亮却平稳的声音喊道：「大伙静一静！陈阿伯说得对！

    龙王爷没弃咱们！他老人家显灵了，让我带了除瘴灵物」来，马上就能让大伙好受！」

    南祝仁也刻意让自己带上了一点本土的音调，同时一口气用上了所有自己能够用声音感染出去的东西，让它不像陈老伯那样嘶哑有力，却带著一种穿透人心的镇定。

    说完后，南祝仁转头看向陈老伯。

    陈老伯刚砸完神龛的力气像是被抽干了，靠在南祝仁胳膊上喘著气，此刻在看到南祝仁的眼神后回想起对方刚刚交代自己的东西，立刻又强撑著提起了一口气。

    他用力点了点头，抹了把脸上的尘土和泪水，重新站直身子，对著人群喊道：「这位小南老师说的是！这位小南老师这些帮了大家不少忙，大家都看在眼里，龙王爷也看在眼里！」

    「俺梦里的龙王爷————说假牌位、烂神龛引来了瘴气，所以让南老师带灵物来救俺们！信俺，也信南老师，照做就不难受了！」

    这里，是做一个权威的接力和信仰上的衔接。

    南祝仁是作为外来的「心理专家」到场的，但陈老伯的「托梦」说辞，将南祝仁的「外来身份」转化为「龙王使者」，完美契合村民的信仰逻辑，瞬间消除了「外来心理专家」的疏离感。

    同时，「砸假牌位烂神龛=求龙王显灵=南老师带灵物来」的逻辑链条达成了闭环，让村民将「破假」的行为与「得救」的希望直接关联，为后续干预动作扫清了认知障碍，且陈老伯作为「信仰缔造者」的背书，比干预者单独说教更具公信力。

    这是在整个干预计划中，陈老伯的核心作用。

    就在陈老伯说话的间隙，刚刚离开的李玲玲、王丽莉已经带著几个社工匆匆返回，每个人都抱著一个箱子和若干杂物，在地上排开。

    仔细一看，里面分别是薄荷醇制剂、大盆、肥皂、碘伏棉签。

    在他们身后，身强力壮的重晖还带著两人抱过来一个巨大的保温桶，此刻正冒著袅袅的热气。

    「大伙听我说！」南祝仁看到李玲玲等人返场，，声音再提几分，刻意放慢语速让每个人都听清，「所有人到东边的水管旁，用除瘴汤」洗手，把附在手上的瘴气洗干净，免得传到身上！」

    面对这种【群体癔症】的急性爆发，单纯的语言上的话术，不可能在短时间内真的把场面冷静下来。

    就算是弗洛伊德、罗杰斯、华生等等各学派开山祖师齐至，也只能望洋兴叹。

    面对当下的情况，必须要让医疗作用与心理作用协同起来。让出现躯体症状的村民能够在生理上感受到显著的变化，再引动心理能量，达成双向的推进。

    因此，南祝仁需要王丽莉带过来这些物资。

    肥皂水的弱碱性可中和皮肤表面焦虑分泌的酸性物质以缓解轻度瘙痒，温热水温能刺激温度感受器、促进循环以唤醒麻木感知；同时水流声、泡沫触感形成多感官锚定拉回现实，通过信仰化的话术强化心理慰藉，切断情绪传染。

    薄荷醇制剂的价值在于刺激鼻腔及皮肤冷觉感受器，通过三叉神经兴奋中枢以缓解呼吸抑制，太阳穴、鼻尖涂抹可精准调节神经。

    碘伏棉签可消毒伤口防感染，微凉触感转移虚幻瘙痒疼痛；心理上的黄棕色痕迹还能提供视觉锚定，让「除瘴」具象化。

    更重要的是，这些物资都是南祝仁之前在安置点工作的时候确认过有储存的低成本物资，能够在【群体癔症】急性爆发之后立刻调遣来的。

    有了它们，才能够继续推进现场的干预。

    「师兄。」南祝仁对著刚刚放下保温桶的重晖呼喊一声，大个子立刻小跑著过来，「接下来————」

    「我知道。分级管控，把重度症状的先筛选出来，对吧？」重晖拍了拍南祝仁的肩膀，示意师弟放心，「预案流程我都记著，我带著几个有力气的负责把人群分类隔开，你继续你的部分，我们分工推进！」

    南祝仁喘了口气，面色稍缓。

    「好，拜托师兄了。」南祝仁点头，转头看向陈老伯，「阿伯，麻烦您也带几个老人去水管旁牵头，教大伙怎么用除瘴汤」洗手，就说搓够三十下，泡沫越多，瘴气去得越干净」，让大伙有个准头！」

    这是【危机分级管控】+【流程可视化】的重要步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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