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2章  服软（过渡剧情）

    在远离首都，坐落于奥姆杜尔港口区的海神教会总部大教堂内。

    高耸的穹顶下，彩色玻璃透过的光线被氤盒的水汽折射得有些迷离，空气中弥漫著海盐与古老烛台混合的独特气息。

    大祭司马库斯·索伦独自跪在主祷告室内，面对著那尊以珊瑚，珍珠和深海沉木雕琢而成的，手持三叉戟，面容威严中带著一丝狂野的海神波塞冬神像。

    他年约五旬，面容因常年的海风而显得粗糙，一双深蓝色的眼睛原本应如海洋般深邃自信，此刻却充满了难以掩饰的惶恐与不安。

    「伟大的海洋之主波塞冬，凡水所及，地所震，马可驰之处，皆归您之权柄的至高神————」

    马库斯的声音在空旷的祷告室内回荡，带著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您的仆人在此虔诚祈求，渴望知晓您的意志————」

    他深深俯首，额头几乎触碰到冰冷潮湿的地板。

    「农业女神与大地母神的教会————他们皆已获得了擢升圣骑士的神恩————可是，我们————我们海神教会为何毫无动静？」

    他的声音越发急切。

    「是您放弃了我们吗？

    还是我们做错了什么，惹怒了您的神威？

    如今王权对神权审视日严，陛下他————他显然已对吾等的沉默产生了不满。

    若无神恩眷顾，教会在王国内的地位必将一落千丈，甚至可能————求您降下启示，指引迷途的仆人吧！」

    马库斯保持著俯身的姿势，心中被巨大的恐惧和迷茫填满。

    他回想起国王克里斯之前对海神教会的一些「提醒」和敲打，不由得冷汗涔涔。

    如果海神教会在此次「恩典」中缺席，不仅意味著力量的落后，更可能被国王视为异己，后果不堪设想。

    海神教会在此之前，被敲打得很惨，也就是在最近一段时间，因为海神教会对宗教管理局服软了，打压才停止一段时间。

    结果，就出了这样的事情。

    神像依旧沉默，只有周围模拟潮汐声的音乐装置在规律地呜咽，仿佛深海不可测的低语。

    波塞冬的意志，如同海洋本身一样，时而慷慨，时而暴虐，时而————缄默得令人心寒。

    就在马库斯内心的绝望逐渐蔓延开来之时————

    「咚咚咚！」

    祷告室厚重的大门被急促地敲响，打断了他近乎绝望的祈求。

    马库斯眉头紧皱，深吸一口气，勉强压下心中的波澜，恢复了作为大祭司应有的，至少是表面上的威严。

    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绣著金色浪涛纹路的祭袍，沉声道。

    「进来。」

    一名年轻的神职人员推门而入，脸上带著一丝紧张和古怪的神色，他快步走到马库斯身边，压低声音禀报导。

    「大祭司阁下，农业女神教会的莉迪亚大祭司，和大地母神教会的拜伦大祭司————他们一同前来拜访，此刻正在偏厅等候。

    他们说————有要事与您相商。」

    马库斯的心脏猛地一沉。

    他们来了！

    在这个敏感的时刻，这两位其他教会的大祭司不远千里的联袂来访，其目的不言而喻。

    国王的「关注」这么快就到了吗？

    马库斯的脸色瞬间变得有些苍白，但他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他回头看了一眼依旧沉默的海神神像，心中五味杂陈。

    该来的，终究是来了。

    「我知道了。」

    马库斯的声音略显沙哑，他深吸一口气，努力挺直脊背。

    「请两位大祭司稍候，我即刻便去。」

    马库斯整理好心情，脸上堆起职业性的，带著海风般爽朗的笑容，大步走向偏厅。

    推开门，只见莉迪亚与拜伦正安静地坐在那里，手捧著海神教会侍从奉上的特色茶饮，神色平静，甚至带著一丝若有若无的和照。

    「莉迪亚阁下，拜伦阁下，真是稀客！」

    马库斯的声音洪亮，试图掌握主动权。

    「是什么风将两位从内陆吹到了我这满是咸湿海风的教堂？莫非是感受到了海洋之主的召唤，想要改换门庭了？」

    他开了个自以为得体的玩笑，试图缓和气氛，也试探对方的来意。

    莉迪亚放下茶杯，优雅地笑了笑，那笑容如同春日暖阳，却让马库斯感到一丝不适。

    「马库斯阁下说笑了，吾主德墨忒尔的恩泽在于沃土，我等只是循著国王陛下的关切之意，前来与同僚互通有无罢了。」

    拜伦则更为直接，他低沉的声音如同大地般厚重，没什么寒暄的兴致，直截了当，开门见山。

    「马库斯，我们刚从首都而来，陛下对圣骑士的遴选十分重视，并且————特别关心海神教会是否也获得了同样的神恩，以便同心同德，共御外敌」。」

    他将克里斯的话原封不动地搬了出来，尤其强调了「同心同德」四个字。

    马库斯脸上的笑容僵硬了一瞬，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  

    果然是为了这事！

    而且，国王已经明确表达了「关切」。

    他强作镇定，走到主位坐下，叹了口气，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无奈与困惑。

    「不瞒两位，此事也正困扰著我。吾主波塞冬的意志深如瀚海，难以揣度。

    至今————我并未收到任何关于擢升圣骑士的神谕。」

    他摊了摊手。

    「或许，海洋之主另有安排？毕竟，守护海洋与航道，与在陆地上冲锋陷阵的圣骑士，形式或许有所不同。」

    他在为自己，也为海神教会寻找台阶。

    莉迪亚与拜伦交换了一个眼神。

    拜伦缓缓开口，语气带著一种「过来人」的「劝导」。

    「马库斯，神意难测不假，但王意————却近在眼前，清晰无比。

    陛下希望王国所有力量都能整合起来，尤其是像圣骑士这样的核心力量。若是海神教会「缺席」————恐怕会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他顿了顿，意有所指地补充。

    「想必阁下也还记得，此前因为一些小小的误会，贵教会经历了一段颇为艰难的时期吧？」

    这话如同冰冷的匕首，直刺马库斯最担忧的地方。

    莉迪亚接过话头，语气柔和，却同样致命。

    「马库斯阁下，吾主农业女神与拜伦阁下所侍奉的大地母神，皆认为在当下，与王国紧密合作方是正途。

    陛下并非要剥夺教会的权柄，而是希望力量用在守护共同的家园上。若海神教会确实未得神恩，或许————您更应该向陛下坦诚说明，并寻求王室的谅解与支持？

    毕竟，波塞冬大人的恩泽，或许以另一种形式展现，需要王国与教会共同发掘呢？」

    她的话看似是建议，实则是在逼迫马库斯做出选择————要么，承认海神教会「无能」，未得神恩，然后向国王服软求存。

    要么，就必须立刻，马上证明海神教会同样有价值，值得国王「网开一面」。

    马库斯的额头渗出了细密的冷汗。

    他明白，这两人是带著国王的意志前来施压的。

    他们乐于看到海神教会吃瘪，更乐于借此向国王表功。

    他沉默了。

    偏厅里只剩下模拟潮汐的背景音，一声声，仿佛敲打在他的心上。

    向国王坦白未能获得神恩？

    那等于承认海神教会在神眷上落后于另外两家，地位必然一落千丈。

    硬撑著说有，但神谕迟迟不至，谎言一旦被戳穿，后果更不堪设想。

    过了好一会儿，就在莉迪亚和拜伦以为马库斯会继续硬撑或者崩溃时，他猛地抬起头，深蓝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决绝，仿佛是赌徒押上了最后的筹码。

    「两位阁下。」

    他的声音恢复了部分沉稳，甚至带上了一丝难以言喻的郑重。

    「感谢你们的————提醒与关怀。

    关于圣骑士之事，或许————或许是我领悟不足，未能及时理解吾主的深意。」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望著远处港口繁忙的景象和无垠的大海。

    「海洋的力量，不仅在于表面的风浪，更在于深处的暗流与宝藏。

    请转告陛下，海神教会————从未忘记守护巴格尼亚的职责，无论是她的陆地，还是她的海洋。

    关于力量的形式————我会再次虔诚祈求吾主，并尽快给陛下一个明确的答复。」

    他没有承认没有神恩，也没有直接说有，而是将问题归结于自己「领悟不足」，并暗示海神的力量可能有「不同形式」。

    这既是为自己争取时间，也是一种委婉的拖延和保留最后一丝体面的尝试。

    莉迪亚和拜伦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

    目的已经达到————压力给足了，逼著海神教会必须表态，并且是向著国王希望的方向表态。

    「既然如此，我们便不打扰马库斯阁下静思领悟了。」

    莉迪亚微笑著起身。

    「希望下次见面时，能听到海神教会的好消息。毕竟，正如陛下所说，巴格尼亚的力量，不应有任何一部分被埋没或引入歧途。」

    拜伦也站了起来，微微颔首，算是告别。

    两人离去后，马库斯独自站在偏厅中，刚才强装的镇定瞬间瓦解，疲惫和焦虑再次爬满他的脸庞。

    他回头，望向主祷告室的方向，喃喃自语。

    「伟大的波塞冬啊——————您的仆人已无路可退。

    若您真的眷顾您的教会，请————请降下神谕吧！否则，我们只能————向王权彻底低头了。」

    海风的咸涩，此刻尝起来，只剩下无边的苦涩。

    马库斯没有犹豫太久。

    在莉迪亚和拜伦离开后，他独自在偏厅中呆立了不到半小时，内心经历了剧烈的挣扎。

    回想起之前宗教管理局的种种限制，税收的突然严格审查，乃至部分狂热信徒在港口「自发」与海神信徒发生的冲突————那一系列精准而冰冷的打压，如同冰冷的海水般浸透他的记忆。  

    波塞冬的沉默，或许是考验，但更可能————是一种默认。

    默认了王权在此世间的强势。继续硬撑下去，等待海神教会的，绝不会是神迹的降临，而只能是王权的铁拳。

    「不能再等了————」

    马库斯喃喃自语，脸上的最后一丝侥幸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认清现实后的颓然，以及为了生存不得不做的决断。

    「教会不能毁在我手里。」

    他没有再回到祷告室进行那无望的祈求，而是立刻下达了一连串命令。

    「帮我准备一张火车票，我要立刻前往首都！

    同时帮我撰写一份最谦卑的陈情书，以海神教会大祭司的名义，请求觐见国王陛下！

    教会内部，暂停一切可能引起误会的活动，所有人员谨言慎行！」

    第二天傍晚，风尘仆仆的马库斯便已站在了王宫接见厅外。

    他褪下了象征大祭司权威的华美祭袍，换上了一身相对朴素，甚至带著旅途褶皱的深色长袍，脸上带著难以掩饰的疲惫与谦卑。

    当被侍从引领著，再次踏入那间简洁而庄重的接见厅时，马库斯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王座上的克里斯依旧年轻，但那双眼睛里的威严与深邃，比以往更甚。

    「陛下。」

    马库斯没有丝毫迟疑，在距离王座足够远的地方便深深弯下腰，行了一个近乎五体投地的大礼，声音带著长途跋涉后的沙哑和发自内心的惶恐。

    「罪人马库斯·索伦，恳请您的宽恕。」

    克里斯看著下方几乎将头埋到地毯里的海神大祭司，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近乎无趣的神色。

    他原本预计对方会再硬撑几天，甚至已经准备好了后手。

    「马库斯大祭司，你何罪之有？」

    克里斯的声音平淡，听不出喜怒。

    马库斯不敢抬头，语速急促但清晰地说道。

    「我愚钝，未能及时领会陛下整合国力，共御外敌的深远用意，在圣骑士一事上反应迟缓，未能主动向陛下禀明情况，致使陛下担忧，此乃大罪！

    海神教会上下，绝无二心，愿完全遵从陛下的一切旨意！

    关于圣骑士————吾主波塞冬的恩典或许另有展现形式，但无论如何，教会所有潜在的力量，都愿接受陛下的检阅与规划，绝无保留！」

    他几乎是抢著表态，将之前仅有的矜持也彻底抛弃，直接表达了无条件服从的意愿。

    克里斯静静地听著，指尖在王座扶手上轻轻敲击了两下。

    他确实有些————失望。他原本已经示意宗教管理局和军方开始拟定一份「关于整顿海神教会潜在不稳定因素」的预案，甚至连调动那些玩家战团，如何引导民间舆论都有了初步构想。

    前线与恶魔的战争需要绝对稳定的后方，任何不确定因素都必须以雷霆手段清除。

    他本以为海神教会会成为一个「典型」。

    没想到，对方竟如此干脆地服软了。就像蓄满力的一拳打在了空处，让他觉得有些索然无味。

    「抬起头来吧，马库斯大祭司。」

    克里斯的声音依旧没什么波澜。

    「你能及时醒悟，认清大局，很好。巴格尼亚需要的是团结，而非内耗。

    既然海神教会有此诚意，那么————」

    他略微停顿，看著马库斯小心翼翼抬起的，带著惶恐与期盼的脸，继续说道：「————关于圣骑士，或类似的神恩战士遴选，就参照农业女神与大地母神教会的模式进行，你们也会有圣骑士的，海神肯定会给的。

    随后，宗教管理局会与你们接洽细节，记住，忠诚与能力，是唯一的准则，我不会亏待任何真心效忠者，但也绝不会容忍任何阳奉阴违。」

    「是————是————谨遵陛下圣谕，海神教会必将恪尽职守，为陛下与巴格尼亚效死！」

    马库斯声音都有些发颤，他心中一块大石终于落地，尽管这块石头是以彻底放弃教会部分独立性为代价换来的。

    「下去吧，好好准备。」

    克里斯挥了挥手，意兴阑珊。

    「谢陛下！」

    马库斯再次深深行礼，几乎是弓著身子，倒退著离开了接见厅。

    看著重新关上的大门，克里斯沉默了片刻，才对阴影处侍立的书记官淡淡地说道。

    「通知下去，对海神教会的特别关注等级下调，原定的预备方案————暂时封存吧。」

    「是，陛下。」

    书记官面无表情的在笔记本上写写画画。

    克里斯靠在王座上，轻轻吐出一口气。

    后方暂时稳定了，少了一个需要立刻动手清理的目标。

    他揉了揉眉心，将注意力重新拉回桌案上那堆积如山的，关于恶魔动向和玩家战团申请坐船前往南方的报告上。

    内部的纷扰暂平，但外部的风暴，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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