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8章  离开

    咸腥的海风裹挟著城市方向传来的硝烟，硫磺与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飘到了月冠城码头一公里外的海面上。

    马洛中将站在海狮号高大的舰楼甲板上，眉头紧锁，使得眼角过早地刻上了几道深痕。

    他没有佩戴那顶装饰华丽的三角帽，任由发丝在海风中凌乱。

    「长官！」

    传令兵匆匆跑来。

    「城中侦察兵急报，恶魔已经打到了精灵的王宫前最后一道防线了！」

    「这可真是一个坏消息。」

    马洛中将叹了一口气，接著他回头对著旗手挥了挥手。

    「传令下去，舰队满帆，升起所有能用的帆，左满舵，缓慢脱离现在的位置————」

    他沉吟了片刻。

    「再次后退一公里的距离。」

    他的命令通过传令筒和旗语，迅速传遍整艘海狮号以及周围那些同样庞大的风帆战列舰。

    绞盘发出沉重的嘎吱声，水手们如同忙碌的工蚁，在索具间奋力拉扯。

    巨大的，补丁叠著补丁的亚麻船帆依次升起，贪婪地捕捉著并不算强劲的海风。

    两千五百吨的海狮号，这座海上堡垒，开始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缓慢而坚定地调转它那如同山岳般的船身，试图离开这片即将彻底被战火吞噬的港湾。

    「大人，我们这就离开了，是否有些不妥！」

    在这个时候，副官有些忐忑不安起来。

    马洛中将回头看著副官。

    「月冠城的码头，以及城外还有好几批国王近卫，加起来都有五千余人，舰队直接离开了码头近海区域，他们要怎么撤退？」

    「他们不会撤退。」

    马洛中将停顿了一下，他转身望向那座正在魔法与邪能交织中燃烧，呻吟的精灵城市。

    月冠城上空，精灵的防御魔法如同濒死的萤火，在无边无际的暗红色邪能乌云下顽强闪烁，却又不断被吞噬。

    「在半小时之前，我已经通过陛下赐予我的通讯器，询问国王近卫的头领，他们均都拒绝撤退，只要求我们在码头上留下可供他们作战下去的物资。

    弹药，火药，备用武器，医疗品————甚至是食物和淡水，他们不需要退路，只需要完成陛下交给他们的任务，我已经让三条装满物资的运输船停泊在码头上，船员全部撤离。」

    「可是，这样打下去的话，如果全军覆没了————」

    「只要舰队没事就好，对于王国来说，目前最宝贵的是每条船上的水手和技术军官们，只要我们带著这些宝贵的人才回到王国，就能立刻组建出三支舰队——

    d

    反之，王国的海军之路就得重新开始。」

    「呜嗷————」

    亢长的号角声打断了马洛中将与副官的交谈，两人立刻扭头往暗红色的夜空望去，一片乌云正在从月冠城方向向著监督极速飘来————不，那不是乌云，是翼魔群！

    「噢，就如作战参谋们做出的预案那样，恶魔们果然不怎么乐意放我们离开啊。」

    马洛中将仰头看著天空，却并不慌乱，只因为在行动之前，舰队就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在恶魔空袭开始之前，在马洛中将的注视下，巴格尼亚第一舰队如同一个被触动的钢铁蜂巢，迅速而有序地展开了应对，展开了分层区域防空阵型。

    这个阵型的布置来自于作战参谋团，而这些参谋们是克里斯命名的，他们每个人都有著让马洛中将叹为观止的能力。

    浪里白条此刻正紧握著手中这把沉甸甸的大口径燧发霰弹枪，蹲伏在「海狮号」战列舰主甲板的护栏后面。

    咸腥的海风混杂著刺鼻的硝烟和硫磺味，几乎让他感到室息。

    耳边尽是震耳欲聋的喧嚣，火炮的轰鸣，翼魔尖锐的嘶鸣，军官声嘶力竭的口令，以及身边战友们装填弹药时金属摩擦的咔哒声都混合在一起，让浪里白条感觉到热血沸腾。

    「这就是海战————爽啊！」

    战斗开始了，作为前线的一员，浪里白条能清晰地感受到舰队分层防空的威力。

    位于舰队外侧的「坚盾号」护卫舰，其船首甲板上的不时喷吐出长长的火舌，在火药的喷射声中，大量的防空火箭弹如同死亡的铁雨泼洒向远方的翼魔群。

    火箭的准头并不好，大多数火箭在升空后不久，就会划著名扭曲的轨道，在天空乱飞，除了能保证会继续向上飞之外，飞往什么方向，就全看它的心情了。

    但是因为一条船上的防空火箭一次发射，可多达百余枚的原因，即便它们的准头不靠谱，浪里白条还是偶尔能看到被击中的翼魔在空中炸成一团血雾，或者歪歪斜斜地栽向海面。

    而浪里白条所在的海狮号这样的核心战列舰，则负责中空与近空防御。

    甲板上，那些安装在旋转炮架上的小口径旋炮不时发出清脆的爆鸣，将霰弹射向那些突破了外层火力，试图俯冲下来的零星翼魔。

    但主要的近防火力，还是依靠浪里白条这些分布在甲板各处的陆战队员和水手手中的霰弹枪。

    夜幕本应成为翼魔最好的掩护，但舰队早已料到这一点。  

    「照明火箭，放！」

    不远处，一名紧盯著怀中怀表的士官猛地挥下手臂，他身边一个班的陆战队NPC士兵立刻将面前铁支架上一支特制的火箭指向预定的空域。

    「咻—啪！」

    火箭带著尖锐的呼啸升空，随即在舰队斜上方猛地炸开，爆发出令人无法真视的强烈白光，瞬间将一大片扑来的翼魔身影勾勒得清清楚楚。

    它们扭曲的翅膀，闪烁著邪能的眼瞳，在强光下暴露无遗。

    这并非个例。

    几乎就在浪里白条的头顶这枚照明弹光芒开始衰减的瞬间，侧翼的「强弓号」和更远处的其他友舰上空，也依次炸开了新的光球。

    这些照明弹的释放精准地衔接，如同经过精密计算的舞台灯光，确保了整个舰队上空几乎没有留下任何照明死角。

    强光不仅为下方的玩家指明了目标，显然也极大地干扰了那些习惯于黑暗的翼魔，浪里白条能看到不少翼魔在白光炸响的瞬间惊慌地改变了飞行轨迹，甚至互相碰撞。

    当然，翼魔也有应对，几乎是一分钟过后，一团接一团的黑雾在天空绽放，然后浪里白条就笑了起来。

    「快，兄弟们，向黑雾射击，恶魔就躲在里面！」

    浪里白条的高声提醒立刻得到了响应。

    尽管那翻滚的黑雾有效地遮蔽了翼魔的身形，但同时也暴露了它们大致的聚集区域————这团不断扩散的黑暗本身，就是最好的靶子！

    「所有炮位，瞄准黑雾区域，覆盖射击！」

    军官的吼声穿透了喧嚣。

    甲板上的旋炮率先调整射角，炮手们凭借经验和之前照明弹最后照亮的位置，将装填了霰弹的炮口对准那片蠕动的黑暗。

    「轰！轰！轰！」

    旋炮接连开火，大量的碎铁和铅弹如同泼水般射入黑雾之中。

    虽然看不清具体战果，但能听到黑雾里传来翼魔被击中时发出的痛苦嘶鸣，以及某种肉体被撕裂的闷响。

    「火箭班，换燃烧箭，给我把那鬼东西点著！」

    负责照明火箭的士官也改变了策略。

    几名士兵迅速将一种箭簇包裹著特殊油脂布料的火箭安装在发射架上。

    数支燃烧火箭拖著橙红色的尾焰钻入黑雾。

    它们或许无法直接命中高速移动的翼魔，但在接触到黑雾本身时，箭簇上的火焰猛地爆燃开来，那黑雾似乎带有某种可燃的魔法成分，或者是其中密集的翼魔翅膀和毛发成为了燃料————火焰竟然在黑雾边缘和内部开始**蔓延。

    一时间，那片空域出现了诡异的景象，翻滚的黑雾中不时透出内部燃烧产生的火光，将一些翼魔的轮廓映照得如同在火焰中挣扎的鬼影。

    被点燃的翼魔惨叫著冲出黑雾，化作一个个火球坠落，反而成为了更显眼的靶子。

    「哈哈，烧烤大会开始了！」

    浪里白条兴奋地大叫，举起手中的霰弹枪，对著那些刚从黑雾边缘显形，身上还带著火苗的翼魔猛烈开火。

    「砰！砰！」

    其他手持霰弹枪的陆战队员和水手们也纷纷效仿，集中火力打击那些被火焰逼出，或者试图穿越火力网冲下来的翼魔。燧发枪的齐射声再次变得密集起来。

    然而，翼魔的反扑也更加疯狂。

    一些格外强壮的翼魔顶著枪林弹雨和火焰灼烧，强行突破了近防火力网，如同黑色的陨石般砸向甲板！

    就在这危急关头，一个沉稳的女声在喧嚣中清晰地响起，仿佛带著大地的回响。

    「大地之母，请赐予您的子民坚不可摧的守护！」

    只见一位身披褐色长袍大地女神祭司，正站在主枪杆附近的相对安全处，双手虚按甲板。

    随著他的祈祷，一股淡黄色的，肉眼几乎难以察觉的光晕以她为中心迅速扩散开来，笼罩了甲板上大部分正在接战的水手和陆战队员。

    浪里白条立刻感到一股沉稳的力量包裹了自己，皮肤表面仿佛覆盖了一层无形的，坚韧的岩石甲胄，沉甸甸的，行动中，他隐约能听到岩石在自己身上摩擦。

    「稳住，近战准备！」

    军官的吼声传来。

    浪里白条打空了枪里的弹药，来不及装填，直接将烫手的霰弹枪往背后一甩，反手抽出了腰间的水手弯刀和一把海军短剑。

    一只落在甲板上，翅膀带著火焰的翼魔嘶吼著扑向他，利爪直取他的面门。

    浪里白条一个侧滑步险险避开，弯刀顺势在它侧腹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就在他以为躲过一劫时，另一只翼魔从侧后方悄无声息地扑来，利爪狠狠抓在他的后背上！

    「嗤啦！」

    预想中皮开肉绽的剧痛并未完全传来，那层无形的神术防护发挥了作用，翼魔的利爪仿佛抓在了坚韧的老牛皮上，虽然撕裂了他的衣物并在皮肤上留下了火辣辣的血痕，却未能深入筋骨。

    突然的袭击让浪里白条惊出一身冷汗，回身怒吼一声「找死！」，短剑如同毒蛇般刺出，精准地捅进了第二只翼魔的眼窝。

    「生命之息，如春雨润物，抚平创伤！」

    另一个方向，一一名农业女神祭司，正在几名水手的掩护下忙碌著。她手中捧著一枚散发著柔和绿光的种子，每当看到有伤员倒下或被拖到后方，她便快步上前，将手轻轻按在伤者的伤口上。  

    那温暖的绿光流淌之处，血流减缓，疼痛立减，甚至一些不太深的伤口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结痂。

    甲板上陷入了混乱的接舷战，但在大地女神的守护与农业女神的治愈光芒交错下，战斗的伤亡被显著降低。

    水手们和陆战队员们更加勇猛，几乎和玩家一样了，因为他们知道身后有可靠的支援。

    他们用斧头劈砍，用长矛突刺，怒吼声，兵刃碰撞声，翼魔的嘶吼与垂死的哀嚎交织在一起。

    浪里白条如同旋风般在甲板上左冲右突，双刃挥舞，与战友们并肩作战。

    他感觉自己的肾上腺素在飙升，这种刀刀见血，生死一线的搏杀，远比躲在后面放枪更加刺激。

    「为了声望值，为了军功！为了————呃，为了巴格尼亚！」

    他胡乱地喊著战吼，将一个试图破坏旋炮的翼魔砍翻在地，同时感到背后那火辣辣的伤口在农业女神祭司路过时传来的微光中，传来一阵清凉舒适的痒意，显然正在快速愈合。

    舰队且战且退，防空战斗持续了将近半个小时。

    在付出了相当的代价后，终于重创了翼魔，天空中的黑雾逐渐消散，残余的翼魔也不敢再落下，盘旋片刻后返回了月冠城方向。

    浪里白条喘著粗气，拄著弯刀站在一片狼藉的甲板上。他看向那两位正在巡视甲板，为一些轻伤者进行最后处理的祭司，目光中带著感激。

    他又望了望远处那片依旧被战火笼罩的城市，以及正在缓缓远去，留下三条物资船的码头。

    「这防空战打得————比攻城还刺激。」他抹了把脸上的血和汗，嘀咕道，「有奶有T，这波团打得不错————不知道城里的其他人，能不能也这么爽」————」

    从防空战开始后，艇楼甲板上的马洛中将一直站在原地不动，用望远镜观察著战局，直到翼魔群退去，也始终没有一头恶魔能够靠近他。

    「恶魔，不过如此。」

    他轻蔑的笑了笑，也望向了下方甲板上的水手和祭司们。

    「没想到，世界树倒了，我们也有好处。」

    马洛中将感叹著。

    他一直知道祭司是有神术的，在巴格尼亚国内，不管是大地女神，还是农业女神的祭司，都有著一手传教的绝活。

    但是除了大祭司职位，其余祭司所能施展的神术，也就那样，近乎戏法，并且耗损不菲，需要很长的时间进行准备。

    然而，在另一颗世界树倒下后，第一舰队上的随船祭司们，却都几乎人人都获得了每天可以施展不同次数的神术能力，虽然都是偏向辅助类，没有进攻神术，却也让马洛中将意识到了其珍贵性。

    因此，他让全部有神术能力的祭司全部上船，没有留一人在月冠城中————中将要把他们带回国内，这些祭司和船员们一样珍贵，不能死在这里。

    在这个时候，大副快步走了过来，他手中还攥著一张纸。

    「长官，来自于精灵舰队的灯光通讯。」

    在双方关系没有遇冷之前，海狮号上是有著来自于精灵法师建设的通讯魔法阵，可惜在炮击事件后，马洛中将就让人将其拆除了。

    马洛中将接过来一看。

    哦，原来是询问巴格尼亚舰队，为何正在远离月冠城的询问。

    原本第一舰队停泊在一公里的近海时，舰队的舰炮想要对码头，以及更远一些的城区进行火力支援，是非常容易且准确的。

    而现在退至两公里之外之后，第一舰队就几乎无法对月冠城进行炮火支援了。

    现在精灵们发这样的信息过来，让马洛中将冷笑了一声，他随手丢下纸条，举起望远镜望向不远处的精灵舰队。

    刚刚第一舰队在这边和翼魔群打得热闹，也没见这帮子长耳朵过来帮一把，现在却发信号问这个？

    「不必理会这帮子废物的询问————」

    马洛中将已经借助神秘的国王近卫，询问过国内的克里斯陛下，询问当前局势该怎么办，而陛下的答复给了中将让舰队离开码头区的底气。

    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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