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兆府。

府门外，小柔被放在一张破烂的草席上，等着她的家人前来收尸。

路过的百姓看见这个刚到花季之年的女孩，眼神中全都充满惋惜，但也仅仅只是惋惜，没有一个人敢去为小柔叫冤。

苏伟在苏府众人的陪同下赶来，当他看见死不瞑目的小柔，心里重重“咯噔”一下，非常不是滋味儿。

“为什么？”

来到小柔身旁，苏伟低声轻呼。

可小柔已经没法回答他的问题，只能睁着眼死死的看着他。

那双眼睛白蒙蒙的，像是被蒙上了一层雾，可即便这层雾再厚，也遮不住眼睛里的悲愤和委屈，让人心头发颤。

“对不起小柔，是我害了你，如果我不带你来伸冤，你又怎么会……”

苏伟的嗓子就像被针扎般的疼，他哽咽的说不出话来，眼神中充满愧疚。

他有些后悔自己多管闲事，否则小柔至少还能活着，绝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公子，这不是你的错，我们还是先让小柔和她姐姐入土为安吧。”

姜秀秀走上前来，她穿着素色的白裙，白皙的手掌挽着袖子在空中挥了挥，几个棺材铺的人就走了过来，打算把小柔的尸身装入棺材。

这是姜秀秀一早就安排好的，给小柔用的棺材是寻常人家中最好的，送葬的队伍她也已经联系好了，随时都能发丧。

不过就在几人准备合上棺材盖的时候，苏伟突然厉声喝止：

“等等！”

在众人好奇的目光下，苏伟突然转身砸起了京兆府的府门。

“高大人，你不出来看看吗？不看看小柔是怎么死不瞑目的吗？！”

洪亮的声音响彻在整个京兆府，高明远实在拗不过苏伟，这才带人走了出来。

看着一脸悲愤的苏伟，高明远面露难色，他快步走到苏伟身边，低声道：

“苏公子，你有长公主罩着，我惹不起你，你就放过我吧。”

苏伟抬手指了指小柔的棺材，冷冷开口：

“一条人命死在了你的公堂上，苏大人当真可以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你是京城的父母官，敢问高大人，何为父母？”

高明远被问得哑口无言，在沉默了许久后，脸色难堪的说：

“我已经努力公正的审判了，可永宁侯府有死者姐姐的卖身契，有这种东西在，小侯爷就算当街把死者的姐姐打死，他也不犯法的。”

“律法在此，我无能为力，不管你信不信，我都已经尽最大努力，如果你再在这里大喊大叫，那就别怪我治你个干扰治安之罪。”

卖身契！

苏伟眉头一皱，脑子里立马浮现出宋婉君的身影。

怡香院是宋婉君的，小柔和小芳都是她的人，卖身契应该在她的手里才对！

难道她……

愤怒再次涌上心头，好巧不巧，接到消息的宋婉君正好在这时候赶了过来。

苏伟没有再去为难高明远，直接大步流星的向宋婉君走去，人还未到宋婉君的身前，他的声音就先传了过来。

“宋姨娘！你还有脸来这里？”

冰冷的声音让在场的众人全都露出疑惑之色，都不明白苏伟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去针对宋婉君。

“苏伟，你发什么疯？小柔是我院里的人，我为何不能来？”

宋婉君微微皱眉，蓝色裙摆随风起舞，散发出优雅和高贵的气息。

她在京城的名声非常大，再加上她不怎么喜欢抛头露面，这让大家对她格外好奇，她才刚从马车上下来，就吸引来许多人，没一会儿就将这里围得水泄不通。

众目睽睽之下，苏伟没有打算给她留脸，带着怒气开口：

“你说小柔是你的人，那么请问，你为何要把小柔姐姐的卖身契给永宁侯府？”

“就是因为这张卖身契，导致小柔无法为姐姐伸冤，所以才撞死在公堂上的！你说你有资格来这里吗？”

苏伟的质问声让周围人面面相觑，看向宋婉君的眼神不再是喜欢和崇拜，而是害怕和嫌弃，口里更是议论纷纷。

“真没想到，这个宋婉君竟然是这种人，我还以为她是真性情的才女呢。”

“知人知面不知心，这种好看的女人最是蛇蝎心肠，大家还是离她远一些吧。”

在封建王朝，名声就是一个女人的命，如果名声坏了，就算宋婉君的琵琶弹得再好，她也不可能在这个世道生存下去。

听着周围人的议论，宋婉君的脸色变得非常难看，她的眉头用力一皱，气愤的冷喝：

“苏伟你是傻子吗？你忘了怡香院还有一个刘妈妈？”

“怡香院从来都不是我一个人的，院子里一大半的人都是刘妈妈的人，小柔和小芳自然也是，她们的卖身契可都在刘妈妈的手里。”

苏伟听了她的话后这才恍然大悟，脸上露出难堪之色。

他知道自己报复错人了，害死小柔的人不是宋婉君，而是刘妈妈！

看着生气的宋婉君，苏伟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脑袋，疲惫的叹出一口气：

“对不起，是我误会了，对不起……”

虽然还是很生气，但是让小柔姐妹入土为安才是当下最紧要的事，于是宋婉君没有去跟苏伟争论，撇过脸冷哼：

“这件事我以后再找你算账，先让这对可怜的姐妹入土为安吧。”

苏伟点头，并且亲自将小柔的棺椁盖上。

唢呐的声音响起，苏伟亲自将小柔送回怡香院，带着小芳的棺椁一起向城外走去。

虽然小柔姐妹是舞女，但送葬的人并不少，这些都是姜秀秀安排的，她总是能准备的十分周到，像极了一个大管家。

可就在一行人即将要出城时，城门口却突然站着一队士兵，将队伍给拦了下来。

根据规矩，起棺后就不能再落棺，眼看几个抬棺的棍夫已经大汗淋漓，苏伟冲着挡在前面的士兵怒喝：

“让开！”

话音落下，士兵纷纷转向两边，让开了一条小道，但并不是为苏伟他们让的。

在苏伟紧张的注视下，谢云飞被人抬了出来，一同出现的还有褚寒，他骑着马走在最前面，一双眼睛杀气腾腾。

“苏伟，小侯爷说了，不给解药，今日就不开城门。”

褚寒大手一挥，他身后的士兵就立马将城门关上，让苏伟的脸色变得更难看了。

从这些士兵的举动可以看出，褚寒和谢云飞是有备而来的，如果不交出解药，他们恐怕真的出不去，而且褚寒是城防营的，随便编一个理由就能让他们状告无门。

看着已经有些吃力的棍夫，姜秀秀面露难色，急匆匆的走到苏伟身旁，轻声道：

“公子，反正你迟早要把解药给他，早一点就早一点，小柔姐妹已经够苦的了，我们总不能让她们死后都不能安生吧？”

姜秀秀的话十分中肯，苏伟听了进去，在犹豫了一会儿后还是把解药扔了出去。

冷冷喝道：

“现在可以开门了吧？！”

褚寒接到解药后，第一时间让士兵去给谢云飞服下。

原本脸色苍白的谢云飞，在吃下解药后瞬间就变得神采奕奕，直接就从架子上跳了下来，生龙活虎的活动着胳膊和腿。

他并没有就此让开，反而不怀好意的向苏伟走来，冷声道：

“姓苏的，你知道我昨晚是怎么过来的吗？你可把我害得好惨啊！”

苏伟冷着脸，不想跟他废话，带着几分怒气冷喝：

“解药已经给你了，你还不让开？！”

尽管苏伟已经表现得非常生气，但谢云飞还是没有要让开的意思。

他抬头看向苏伟身后的两副棺椁，冷冷一笑：

“你居然还给这两个妓女准备了棺材，你觉得她们配吗？”

“我看你是脑子秀逗了，为了两个妓女跟我斗，难不成她们真是你的相好？”

依照大乾的说法，小柔姐妹的确就只是苏伟的相好，甚至连相好都算不上，毕竟苏伟跟她们从未发生过关系。

但她们给过苏伟快乐，陪苏伟喝过酒，听苏伟吹过牛皮。

在苏伟的心里，他们早就已经是朋友。

“妓女怎么了？吃你家大米了？如果不是活不下去，如果不是生来就是贱籍，她们谁愿意做妓女？谁愿意去讨好你们这些变态？”

苏伟冷喝，这是他心里最真实的声音。

九年义务教育告诉他，人生下来就应该是平等的，妓女也是人！

没有什么值不值得，他只是想维护自己的朋友，坚守心中的正义。

“哈哈哈，哈哈哈！”

“可笑，太可笑了，竟然会有人去同情妓女，你是想要当救世主吗？”

谢云飞笑出声来，大步朝着小柔姐妹的棺椁走去，手掌重重放在两个棺椁上面。

本就吃力的棍夫一时间全都晃了晃身子，但幸好还是稳住了，而就在众人心里庆幸的时候，谢云飞却一脚踹在了两个棍夫的腿上，两个棺材瞬间落地。

“砰！”

巨大的声响宛如晴天霹雳，所有人都面露惊色！

得逞后的谢云飞则是不屑一笑，拍着两具棺材冷哼：

“贱籍就是贱人，根本就不配为人，你用这么好的棺材给两个贱人下葬，真是可惜了这木头，还不如送我府上去当柴火。”

“来人，把这两个棺材给我劈成柴块送我府上去。”

城防营的士兵闻言，拿起刀剑就向两具棺材走来，站在队伍前面的苏伟，此刻已经将指甲镶进了掌心的肉里，红着眼发出一声怒喝：

“欺人太甚，你真当我不敢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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