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出发之前

李江文袍袖轻拂，吩咐一叶知秋等人暂驻剑仙楼，自己与高成踏着青玉阶向城主府行去。檐角铜铃在风中叮咚作响，惊起三两只衔着灵果的翠羽雀。

高云霞斜倚朱栏，素手轻点让伙计备下珍馐百味。目光掠过庭院里四百精武会弟子喧闹的身影，云纹广袖突然失了兴致般垂落，曳着鲛绡裙裾独自没入回廊深处。青石板上倒映的月光，被她绣着金丝凤尾的履尖踏碎成星。

一叶知秋腰悬的玄铁令在烛火下泛着幽光，这般信物若在俗世或可掀起波澜。然高云霞元婴初成的灵识扫过，只觉此人气海如浅潭，不过堪堪筑基修为。她驻足在七重楼阁的云纹窗边，望着檐角吞吐月华的镇楼玉蛟，忽觉索然——三百年来，这般蒙尘的明珠见得太多，终究会在岁月长河里褪成顽石。

楼下觥筹交错声隐约传来，高云霞纤指抚过窗棂上流转的护楼阵纹。自接掌这百丈琼楼，三十六座观星阁、七十二处流云榭皆在她掌心运转。日进斗金的盛况背后，是七百日夜不眠不休推演账目，是踏遍十二峰寻访灵厨的云靴沾尘。此刻她慵懒倚着千年紫檀雕就的窗棂，望着中天明月，忽觉百载光阴不过弹指。

精武会众人畅饮琥珀光时，整座剑仙城已暗流涌动。西市赌坊里灵玉筹码叮当乱响，说书人惊堂木拍碎满堂寂静，连护城河倒映的万家灯火都摇曳不休——自仙剑门立派以来，何曾有人能在剑仙楼闹事后安坐宴席？那些暗处窥探的眼睛，此刻都在重新丈量精武会深浅，仿佛要看透这群莽汉背后是否藏着搅动风云的苍龙。

精武寻梦等四百余人被引入剑仙楼主楼宴饮，虽无缘三十三重云霄之上的琼阁，倒也在雕梁画栋的一层大厅安顿下来。

穹顶高悬的主厅可同时容纳上百宴席，近千宾客推杯换盏亦不觉局促。琥珀雕花盏盛着八宝玲珑鸭，翡翠荷叶盘托起金丝烩瑶柱，精武会众人何曾见过这等珍馐？个个执箸如握刀剑，举杯似揽明月，满室尽是碗盏叮当的欢腾。

自高云霞推行会员制后，寻常百姓便如晨星寥落。如今这三层朱楼间，多是衣袂生香的世家子弟，佩玉鸣鸾的官场新贵，或是负剑独行的江湖客。

此刻厅堂内，除却精武会喧闹的人潮，唯见一叶知秋门下九位素袍弟子静坐东南角，另有零星几桌食客隐在垂纱屏风后，恍若水墨画中淡扫的远山。

精武寻梦与一叶知秋本有千言待诉，奈何破晓时分便要护送灵儿公主启程。兄弟二人携精武问情、酒肉穿肠过及小云儿围坐檀木圆桌，烛影摇红间，十指叩着青玉案，将护送路线在羊皮舆图上细细描画。

迷雾笼罩在行动计划之上——公主銮驾的终点、行程的跨度、城主府派遣的护卫规模，这些关键情报如同断线的纸鸢悬在半空，令精武会众人握着羊皮地图的手迟迟不能落笔。当箫剑仁的诘问撞上精武寻梦「随令而动，见机行事」的八字箴言时，作战会议室的青铜沙漏已然漏尽了最后一粒石英砂。

精武寻梦抚摸着玄铁护腕上的暗纹，城主府密探腰间晃动的虎符金印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这场护送注定是提线木偶戏，两个帮会三百弟子不过是缀在锦袍上的暗绣，真正执棋者正在云纹屏风后运筹帷幄。更棘手的是沙漏另一端的世界：卯时打卡的账簿先生、晨钟催课的青衿学子、灶前温着汤药的孝子贤孙——这些活在另一个时空的身份，正在撕扯着帮众们的游戏界面。

当月光爬上兵器架时，三十辆四轮青铜机关马车在演武场列阵。榫卯结构的车架能拆解重组，玄铁轮可碾碎戈壁碎石，雕花窗棂的夹层里塞满风干鹿脯与昆仑雪水。最精妙的设计在车厢暗阁：下线成员在厢房内休眠时，掌舵者轻转鎏金罗盘，整列车队便如磁石相吸般咬合成钢铁洪流。待晨曦刺破云层，苏醒的侠士推开檀木窗，扑面而来的仍是行进中的旌旗猎猎。

最终，精武寻梦将此次行动的最高指挥权全权移交小云儿——作为永不下线的NPC，她无疑是最可靠的掌舵者。

精武会的成员按作息分为三班：一叶知秋披星戴月值守20:00至次日4:00，精武寻梦承接破晓时分的4:00-12:00轮岗，酒肉穿肠过坐镇正午12:00至黄昏20:00。精武问情则如暗夜中的烽火台，时刻准备应急驰援。

面对满桌珍馐佳酿，精武会众人展现惊人定力，仅有零星成员微醺。宴毕便默契下线休整，三小时后全员将挟新锐之势重踏征程。

精武会除原有的八百余众与黑风寨二十多名悍将外，新吸纳的百人团皆由小云儿亲自遴选统御。这支特殊队伍穿梭于街巷之间，正紧锣密鼓采办车马辎重。

当晨曦初染城楼，七百余名精武会精锐已在城主府外严阵以待。金戈铁马之气直冲云霄，每张脸庞都跃动着蓄势待发的锋芒。

一叶知秋的九位同门赫然在列，他们与精武会的羁绊始于护送灵儿公主的试炼使命。此刻寒刃映朝阳，侠影动九霄。

小云儿以霹雳手腕调度万枚金币——这凝聚着精武会全数积蓄与黑风寨大半家底的巨资，化作五十辆雕纹鎏金的马车。驾驭这些钢铁巨兽的，正是她亲自调教的梦幻级NPC车夫。

二十辆特制马车已然化身为移动营帐，两百余位现实事务缠身的成员正安卧其中。辚辚车轮声里，

铁血无情八百余众列阵长街，五十辆玄铁战车轰鸣作响。众人目光如炬，阵列森严如出鞘利刃，肃杀铁血气息凝成无形威压。

精武寻梦攥紧缰绳，指节泛白。素以纪律严明自诩的精武会，此刻在对方磐石般的军阵前，竟如散沙遇飓风。他听见身后传来此起彼伏的吞咽声。

精武会众人突然齐刷刷振甲，金属撞击声震云霄。两股气势在半空相撞，激起肉眼可见的气浪，连车辕上的青铜铃都在叮当作响。

当精武寻梦与阿健仔策马相会时，战马不安地打着响鼻。两人目光交汇处似有火星迸溅，手中缰绳不约而同勒紧三分。

阿健仔声线如淬火寒铁，每个字都像精准的战术指令砸在青石板上。他眉峰如断崖般冷峻，精武寻梦恍惚看见硝烟弥漫的沙盘在他瞳孔中展开。

直到多年后某次血战中，精武寻梦才亲眼见证：当十二柄****同时出鞘，那些刻在骨子里的特种作战本能，原来真的能撕裂虚空。

此刻精武会众人挺直的脊梁已渗出冷汗。他们终于读懂，经年累月的虚拟厮杀，在真正的战争烙印面前，不过是孩童执木剑的嬉戏。

青铜号角声突然撕裂晨雾。城主府朱漆大门訇然中开，千骑玄甲如墨潮倾泻。马蹄铁叩击御道的节奏，竟与众人心跳诡异地共振。

鎏金车驾碾过白玉阶的刹那，绣着"剑仙"二字的旌旗猎猎作响。云雾纹中的飞剑似要破帛而出，剑穗上悬着的三十六枚摄魂铃无风自动。

最前方三驾六驹龙辇，沉香木雕琢的窗棂泛着冷光。精武寻梦注意到中间车辕处，有道新鲜剑痕正渗出淡金色液体——那是皇家车驾独有的龙血桐漆。

千名侍卫突然齐整落鞍，静默如林海雪崩前的瞬息。精武寻梦的佩剑突然在鞘中嗡鸣，与城主府深处某道剑气遥相呼应。

蟒袍侍卫踏着北斗罡步而来，腰间鱼符撞出摄魂脆响："奉天承运，城主诏曰——"声浪裹挟着无形威压，震得檐角铜铃骤雨般摇晃。

萧剑仁正与一名古灵精怪的侍女低声交谈，闻言朗声一笑，抬手示意道：

"二位请上座。这位是小女灵儿身边的贴身侍婢小玲儿，此番行程中所有要务皆由她代传讯息。途中若有差遣，但凭她吩咐便是。"他整了整玉带，郑重抱拳道："小女安危就托付诸位了，本城主在此先行谢过二位高义。"

精武寻梦与阿健霍然起身，甲胄铮鸣间抱拳还礼："城主言重了，护卫帝姬乃吾辈本分。"

萧剑仁颔首道："余下事宜小玲儿自会交待，恕本城主失陪。"语罢袍袖一拂，大步流星向外走去，鎏金披风在晨光中翻卷如云。

三人齐声应诺声未落，小玲儿已背着手蹦跳至二人跟前。她歪着绾双髻的脑袋，杏眼滴溜溜转了三圈，忽而踮起脚尖凑近精武寻梦："你就是那个字写得像蚯蚓爬的精武公子？"

精武寻梦耳尖泛红，后退半步抱拳道："在下精武寻梦，见过玲儿姑娘。"

"啧啧，模样倒还周正。"小玲儿晃着腕间银铃，从腰间锦囊摸出两袋叮当作响的金币，"每袋两万金铢，给你们置办行头用。若是丢了——"她突然踮脚戳向精武寻梦胸口，"当心本姑娘拿你练簪花小楷！"

待二人收妥钱袋，小玲儿正色道："辰时三刻剑仙楼用过早膳便启程。我率精武会八百精锐护前车开道，铁血无情两千弟兄断后守尾车。"她指尖在案上划出两道凌厉弧线，"两车相距不得超过百丈，听清了？"

精武寻梦与阿健抱拳应诺声震梁宇，小玲儿已旋身跃出门槛："还不快走？剑仙楼的八宝玲珑饺凉了可要扣你们月俸！"

朝阳初升，三千铁骑的甲胄在剑仙楼前汇成银色江河。跑堂伙计们捧着蒸笼穿梭如织，云纹旌旗在晨风中猎猎作响。

高云霞亲自来到前厅调度指挥，绛红锦袍随着步履翻飞，满面春风地招呼着宾客。

仙剑门执事李江文身负玄铁重剑，鹰隼般的目光扫视四周，寸步不离中军帐下，暗中守护着灵儿公主的鸾驾。

鎏金车帘低垂的三驾鸾车里，唯有环佩叮当的侍女们捧着鎏金食盒款款而下，素手轻撩帷幔的瞬间，隐约可见车内流苏锦帐，却始终未见传闻中倾国倾城的倩影。

守在雕花阑干外的看客们抻着脖子张望半日，最终只能对着紧闭的鸾车捶胸顿足，茶盏磕在青石板上迸出清脆的怨怼。

晨雾未散时，精武会的玄甲卫已列阵开道，金戈铁马声中，官兵执银枪护卫中段，铁血堂弟子殿后压阵，旌旗招展间，浩荡仪仗缓缓向西城门迤逦而行。

朱雀大街两侧的雕花木窗次第推开，珠钗玉簪在廊下攒动如浪，却终究只望见流云锦幔在晨风中轻扬，徒留满城檀香混着叹息萦绕飞檐。

混在人群中的异乡客们交头接耳，有人将青铜酒樽重重掷在酒旗幡下，溅起的琼浆在青石板上晕开朵朵不甘的残花。

茶寮阴影里的迦蓝王子攥碎手中陶盏，锋利的瓷片嵌入掌心——若不是那夜贪欢醉卧芙蓉帐，此刻护卫队列中本该有他们鎏金绶带飘扬。

如今三人对着烫金婚书如同捧着索命符，既要防着剑仙城的玄甲卫破门问罪，又要在三日内凑齐八十八抬龙凤聘礼。

城门外豺狼环伺的版图早被瓜分殆尽，纵使能逃出这座困城，怕也难敌他方势力淬毒的獠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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