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冥剑的冷光扫过那扇刻着太阳神鸟的门楣时，陆渐尘能感觉到兰音的指尖在他掌心里轻轻发颤——不是惧意，是她耳坠上的银铃正随着门内溢出的气流急促晃动，像春夜被风刮乱的檐角铁马。他反手将兰音的手攥得更紧些，指腹蹭过她腕间系着的红绳——那是江南小镇上卖花担子挑着的粗布绳，兰音说能“压一压风劲里的燥气”——哑着嗓子道：“我走前面，你跟着我踩的石板。”

门后的风裹着股陈腐的朱砂味，像有人把壁画上的颜色泡进了水里。陆渐尘跨进去的第一步，鞋底就沾了些黏糊糊的青绿色汁液——是地面苔藓渗出来的，蹭在刻着星图的青石板上，留下道淡痕。头顶的天花板嵌满贝壳磨成的星星，有的发着幽蓝的光，有的已经暗得像被揉碎的云母片，星子与星子之间用朱砂画着细如发丝的连线，凑成一张巨大的“蚕丛星轨”，从门口一直铺到大厅中央的石台。

“每块石板下面都有机关。”兰音的乌木杖尖点在脚边刻着“心宿二”的石板上，耳坠的铃声突然尖锐起来，“你听，这块的震动是空的——像敲在倒扣的陶碗上。”陆渐尘蹲下来，用青冥剑敲了敲石板。沉闷的响声撞在贝壳星星上，反弹回来时带着股潮湿的闷意——果然，石板下是空的，藏着不知道什么陷阱。他扶着兰音往右边移了半步，踩上刻着“参宿七”的石板，兰音的耳坠立刻软下来，像风停后的风铃：“对，这块是实的——谷前辈的手札里写过，‘蚕丛星轨’的生门，总在最暗的星位下面。”

他们就这样踩着星图走，兰音的乌木杖每点一下，耳坠就响一下，像在和星子对话。陆渐尘的左眉骨有点痒，是血脉里的“气”在慢慢涌上来——像上次在西南密林里为救兰音时那样，温热的气流顺着经脉往上爬，但他能控制，把那股“气”攥在掌心里，像攥着一团温凉的水。青冥剑的剑刃反射着贝壳星星的蓝光，照得他眼底泛着淡蓝，像灵鳌岛夜晚涨潮时的海水。

走到星图中央的石台边时，兰音突然停住了。她的耳坠剧烈摇晃起来，银铃的声音像被火烤得慌：“后面有脚步声——带着金属味，是吴先生的手下，他们拿了刀。”陆渐尘回头，果然看见阴影里晃出几个灰衣人，为首的那个脸上有道斜刀疤，手里的刀鞘蹭着石板，发出刺耳的响：“吴先生说，找到那两个小崽子，直接砍了喂老鼠！”

兰音拽着他往旁边的石柱后面躲。石柱上刻着杜宇化鹃的壁画，朱砂涂的杜鹃羽毛还剩一点红，像滴凝固的血。陆渐尘能感觉到兰音的呼吸贴在他脖子上，轻得像片被雾打湿的桃花瓣，但她的手却攥得很紧——指尖沾了苔藓汁液，凉得像块刚从井里捞出来的石头。

“他们在找‘北极星’位。”兰音的声音压得很低，气息扫过他的耳垂，“谷前辈写过，‘蚕丛星轨’的出口，就在石台后面刻着北极星的石板下。”她的乌木杖尖指向石台——石台上摆着个青铜盒子，盒盖刻着太阳神鸟，翅膀上的纹路和哈赤给的青铜碎片一模一样。陆渐尘的心跳突然快了些——那就是装着天机卷的盒子。

灰衣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其中一个踢到了地上的贝壳碎片，骂骂咧咧道：“这破阵怎么这么难走？吴先生说走北斗七星，可哪颗是北斗啊！”另一个尖着嗓子笑：“你连北斗都不认识？小时候没跟你爹去海边看星星？”陆渐尘趁机拉着兰音往石台跑，踩上“北极星”位时，地面突然震动起来——不是陷阱，是星图上的朱砂线开始发光，细如发丝的线慢慢变成了金色，像有谁点燃了藏在里面的灯芯。

“是周流八劲的气！”兰音的声音里带着惊喜，她抬起手，指尖流出一缕淡青色的风，顺着朱砂线流进石台，“星图在回应我的风劲！”青铜盒子突然发出嗡鸣，盒盖的太阳神鸟开始缓缓转动，像活了一样。陆渐尘赶紧掏出哈赤给的青铜碎片，嵌进盒盖的凹槽里——“咔嗒”一声，像春天河面上的冰裂开的声音，盒盖弹开，里面躺着一卷绢帛，封皮上写着“天机卷”三个字，字迹飘逸，正是谷缜手札里常见的笔锋。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掌声。吴先生从阴影里走出来，青灰色的长衫上沾着苔藓，脸像块晒干的橘子皮：“好个小娃娃，居然能破我的星阵。”他手里拿着根铜烟斗，烟锅里的火星子一明一暗，“把天机卷交出来，我留你们个全尸。”

陆渐尘把绢帛塞进怀里，攥紧青冥剑。左眉骨的痒突然变得剧烈，像有虫子在里面爬，但他咬着牙忍住——他不能失控，不能让兰音陷入危险。兰音站在他旁边，乌木杖尖对着吴先生，耳坠的铃声像出鞘的剑：“吴先生，你别做梦了——天机卷是用来封印黑天书的，不是你的凶器！”

吴先生笑了，烟锅里的火星子溅在苔藓上，烧出个小黑点：“封印？我要的是释放！黑天书的力量能毁了整个江湖，毁了梁萧的传承——你们这些小娃娃，懂什么？”他挥了挥手，灰衣人举着刀冲上来，刀光映着贝壳星星的蓝光，像条冷蛇。

陆渐尘挥剑挡住砍过来的刀，剑风带着星图的金色纹路，劈在刀身上，发出脆响。兰音的风劲卷起飞石，砸向灰衣人的膝盖，其中一个“哎哟”一声倒在地上，刀摔在石板上，发出刺耳的响。陆渐尘的血脉之力越来越强，他能感觉到天地间的“气”在往身体里涌，像潮水一样——不是以前那种失控的暴涨，而是温温的、润润的，顺着经脉流遍全身。他挥剑，剑风裹着星图的蓝光，劈向吴先生，吴先生往后跳了一步，脸色骤变：“周流六虚功？你居然是梁萧的后人！”

兰音趁机捏了个剑诀，指尖流出一缕紫色的雷劲，劈向剩下的灰衣人。雷劲打在他们的刀上，发出“滋滋”的响，灰衣人都倒在地上，抽搐着。吴先生捂着胳膊往后退，眼睛里冒着火：“你们跑不掉的！下次见面，我要你们的命！”

陆渐尘拉着兰音往门口跑，身后传来石门关闭的声音——是刚才的战斗触发了机关，石门将迷阵封死了。他们跑出石门，靠在外面的竹墙上喘气，陆渐尘掏出天机卷，展开看。绢帛上的字是谷缜用朱砂写的，笔锋里带着股洒脱：“周流六虚，法用自然；黑天本无书，人心自生魔。”

兰音摸了摸绢帛，指尖沾了点朱砂，红得像杜鹃的羽毛：“谷前辈在说，黑天书从来不是实体的书——是人的贪念。只要人心不贪，黑天书就不会出世。”陆渐尘点头，他望着远处的山雾，左眉骨的痒已经消了。风里飘来桃香，是山脚下的野桃树开了花，像灵鳌岛春天的桃花林。

他把天机卷小心地收进怀里，扶着兰音往山下走。青冥剑的蓝光在雾里晃着，像颗移动的星子。山雾里传来杜鹃的叫声，像杜宇化鹃的壁画里那样，凄凄切切的，但陆渐尘不怕——他有兰音，有天机卷，有梁萧和谷缜的话，还有要守护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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