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杜英下午离开警局后，和邓自全一样，坐车到了行人众多的启东街附近，然后便失去了踪迹。”

果然有鬼。

陆程光沉下脸，摩挲着手指继续听下去。

“而唐辛夷和唐杜英他们的外婆甘香茶，以前就是尺甘村的村民，在那里有一处老屋。老人家在三年前去世后，房子就归到了唐辛夷父母的名下，就位于木桥路28号——”

得到消息的时候，他们的车子已经从启东街开到了尺甘村路口，不，现在应该叫尺甘社区。

“抓紧时间，马上就8点了。”

下车后，他们带着队人一步不停地赶往那处位于木桥路28号老屋。

……

夜幕深深，寒意裹着细密的雨丝在玻璃窗上蜿蜒成串，偶有行人撑着伞匆匆走过，比邻的居所里交谈的话语声在啪嗒作响的雨声中似真似幻。

远处灯火通明的高楼在雨雾中若隐若现，彩灯高挂，如被水墨晕染过的空中楼阁。

那头车水马龙、人来人往、喧嚣鼎盛，这处却只余数盏昏黄的路灯，在雨幕下更添萧瑟与冷寂。

哗啦啦的开门声在楼下响起，陷在软椅里似乎睡着了的唐杜英陡然一个激灵。

房子里没有开灯，不过他已经适应了室内的黑暗。

借着昏昏沉沉的光线，他看到一个高瘦的身影从楼梯走了上来，浑身都泛着湿意。

“回来了——”

“嗯，回来了。”

“甩掉尾巴了吗？”

那道黑影道了声是点点头，停滞了一会又咧嘴一笑，露出更黑的一张脸，“甩不甩掉其实也无所谓，只要有这点时间就够了。”

“是我和妹妹连累你了。”

“怎么能是连累，这事是我先撺掇的。要说连累也是我连累你了。”

“你真的不后悔吗？”

“没什么好后悔的，最坏的后果也总比她丢了命强……”

“我去下面守着，他们都在隔壁房间里。就由你来做最后的了断吧。”

邓自全说完，把手边的番茄头套递了过去，不待那黑影回答，便越过他，摸黑从楼梯走了下去。

黑影接过头套后沉默了许久，背对着他说：“不，你走吧，一切都是我的主意，原本是你无关的。”

邓自全站在楼梯上轻笑了一声，听着莫名的悲凉，“这怎么能叫和我无关呢……你是为了我妹妹……”

“别忘了，家里还有两位老人，离不开人的。”

邓自全旋即止住了话口，他抬了抬手，最终只是幽幽叹了口气。

“快走吧，不然过会儿就走不了了。”黑影戴上了手中的头套，原本清亮的声音瞬间变得沙哑而砥砺。

听着楼下沉默的门锁转动的声音，番茄人往回廊的右前方走去，握住门把手，也轻轻地转开。

“啪嗒——”

按下房间唯一一盏灯的开关，番茄人看向了房间中央被绑在椅子上的简然和缩在墙角的左蔷，俱都垂着头，生死不知。

他左右扭动了下脖子，语调轻快：“你们准备好了吗？游戏还没结束呢。”

……

摇身一变变为尺甘社区的尺甘村没有拆除原来村民自建的杂乱的建筑，道路狭小，车子不便开进去。陆程光他们只能步行前往目的地。

“直播又开始了——”

沙沙声环绕的雨幕中，易楠拿着手机小声说道。手机屏幕上方的时间正好指示着20点整。

“家人们，又见面了。接下来，我想和你们说一个死去的唐辛夷的故事。”

“她从小的时候就有一个毛病，讲话不是很流利，紧张的时候会有点小结巴。”

“因此不爱和人说话，见面的时候总是用微笑代替打招呼，她更习惯于隔着屏幕打字沟通。我和她就是这么认识的。”

“你们知道辛夷的意思吗？辛夷，别名又叫紫玉兰。”

“素心高洁凌霜雪，香飘欲仙此山中。讲的就是辛夷花。”

“她的名字和她的人一样，温暖而纯净。当她嘴角上扬的时候，里面总是含着最纯粹的快乐，能让人跟着也一起笑起来。”

番茄人半仰着脑袋愣了一会儿，似乎是在回忆那个明媚而美好的笑容。

然而转瞬，他的声音便阴冷了下来。

“却只是因为在帖子下发表了一条随处可见的评论——”

“就是那么一条评论，被你们生生在她身上泼了无数的脏水，被造谣污蔑。”

“完完全全虚构了一段她的真实经历，用言语搭建了一座真实的，布满利刺与荆棘的囚笼。”

“哈哈哈哈……”

视频里传出张狂而戏谑的笑声。

陆程光看了一眼，眸色深深，而后将视线转向了前方那栋拉上了窗帘的房子。

只有二楼东侧的房间里有微弱的光线透过缝隙窗户溢到了外面，转瞬便被冷雨打散，变得更为朦胧。

“全体注意，封住房子的出入口，狙击手在对面的建筑待命，监视二楼房间里的动态，嫌犯手里还有人质，不要轻举妄动。”

“先和他进行谈判，保障人质的安全。”

陆程光与易楠颔首对视了一眼。

【如果是让唐辛夷的死亡重新步入大众视线，你的目的已经达成了。】

【放了人质，从里面出来，你已经无路可逃了。】

看着对话框里闪现的两行字，番茄人的眼中闪过几丝嗤笑，他本来就无路可逃。

而后将视线继续对准镜头说道：

“是的，常言道三人成虎。那些胡乱编造的故事生生变为了事实，原原本本地成为了她过往经历里的一部分。就像是斧凿刀刻一样，刺穿她的血肉与灵魂，深深烙印在了她的生活中。”

“变为了她真实的人生——”

“实在是太可笑了，哈哈哈哈……”

番茄人带着几分癫狂地笑了起来，但很快，那笑声就如同被猛地扼住喉咙一般戛然而止，只余无力的呜咽。

“最终，这个人生的结尾以死亡而告终了。”

“但那些虚构的流言蜚语却并没有因为她的死亡而终止，永远留在了这个世界上！”

直播间里沉默了良久，连同疯涌的弹幕以及屋外的风雨。

然而随着一朵黑魆魆的乌云压下来，渐缓的雨势轰然炸裂，无数雨点在路面上击出密密麻麻的涟漪。

如同沸腾的水，不断弹跳、翻转、外渗。

【坚强一点，这年头谁还没有被网暴过，直接骂回去就好了。在这里博什么可怜啊——】

【楼上的到底有没有一点同情心啊。】

【这说到底和我们简然也无关吧，非要绑架他干嘛，快放了我们哥哥。我们粉丝集体和你道歉还不行嘛。】

【这也是她自己的错，被说了几句就要死要活地自杀了，也太脆弱了。】

【对啊，其实完全可以不理会这些人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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