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装作慌张，门外的那些人即使是司败衙署的人，也不是你的对手。

你都多少次从司败眼皮子底下逃出来，又多少次把司败里衙役的脑袋摘得一个不剩？

要是连这点本事都没有，冒顿又如何把他的身家性命交与你，让你赚那许多金镒？”

紫棠脸笑着说道。

姜家老叟也恢复到了先前的模样，他大概肯定了紫棠脸的来历。走不掉，那就死磕到底呗。

“华夏一统，但人口稀疏，新皇帝和他的继任们都会不遗余力地打击人口买卖；北边匈奴早就一统草原，他们会趁着华夏多年战乱疲弱不堪的时候不断地到边境上抢人抢物，无需高价买卖人口。你的暴利也会消失。

不过呢，你也积累下丰厚的家财了。只可惜，别人到了一年纪想收手不费多少力气就能收手，你却不能——”

紫棠脸直指要害。

“先前那些没了家人的苦主，未必都不知道你的底细；再加上你没了子嗣，就算你收了义子什么的，你也不敢轻易交托余生。

你该怎么办呢？”

老叟的脸沉得拧得出水来，紫棠脸攀着他的肩膀，

“放心，我不要你的脑袋，也不贪你的身家，我需要你办一些事，办好了，我保你下半生的安稳。”

老叟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他从紫棠脸按在他肩上的力道和位置判断出，对方不是一般人，今天这事轮不到他选择。

等到姜姓老叟走远了之后，红姑才指着那些个花魁对仓欢说道，

“这些个人，我来管。妓寨里怎么对付那些个犯官的家眷，我就怎么管理她们。”

看着花魁们冷漠疏离的眼神，又想到先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仓欢深知单靠自己撑不起塞上这一家酒肆，不得不按红姑的意思作了暂时的分工。

“姑姑，你说她们中哪些能吸引到曾经的楚国的那些有大智慧的人？”

这可是大单于交托的事，她可不敢怠慢。

红姑会心地笑了笑。

那一场不沾血的惊心动魄过后，仓欢带着那些从王庭里出来的人，顺利地把整个酒肆支楞了起来。

酒肆叫“怀王酒家”，是冒顿私下里取的。因为他要招揽的是那些个楚国人，那个背时倒灶的楚怀王，最能激起他们的血性和认同感。

且大汉刚立，刘邦正在为他的那些个太能打仗的诸侯王们头疼，无暇顾得上这么一个边陲小镇的酒肆的命名的小事。

还没开张，怀王酒家就从人牙子手上赚了十几个美貌无匹的花魁的事传得整个与匈奴接壤的地界都知道了，男人们更是以能来怀王酒家挥金一次为荣。

不过酒肆最绝的还是仓欢她们以才能衡量收费标准的噱头，才华卓绝且愿意去匈奴王庭的，不但好酒好肉好住宿地被当成祖宗侍候着，还有专车专人来接。

而像姜家人牙子那样的人，他们到怀王酒肆的每一口水，都是付出了极其昂贵的代价了。

据目击者说，怀王酒肆的这一规矩，连塞上的那些郡守县官们都不能逾越，于是酒肆在人们的心目中也愈发地神秘起来，吸引的人也越来越多。

买卖越做越好，可仓欢却发现，她能收揽到的为冒顿效力的那些个能人越来越少，直到十天半个月也碰不到一个。

她也在一直留心着南边的动静，自从她离开洛阳后，仓崑的行踪一直是个谜。

不知怎地，仓家族长也传来了话，告诉她，一天没有她阿爷回到洛阳的确切消息，她就一天不要回去，她的阿娘有族人照顾着。

如果有了仓崑的消息，她从塞上溜回洛阳，再加上汉王朝初立时宽松的籍帐政策，她就可以彻底地摆脱匈奴的控制。

可是那消息就像是消失在天际的断了线的风筝，再也听不到了。

等得她都快心灰意冷时，她再一次见到了小柒。

小柒再没有当初送她到塞上时的悠雅从容，满脸的风尘仆仆之余，说话也有些前言不搭后语，

“听着，你得见着匈奴的大阏氏——”

仓欢心里非常地不乐意，莫说她只是红姑管理下的一个地位不高的奴隶，就算是在王庭，大阏氏那样的存在，也不是她想见就能见的。

更何况她现在在离王庭千万里之外的塞上，如果不是铁了心地南逃，她想要活命，在没有王庭最尊贵的那两位的点头的情况下，她可不收擅离“怀王”一步。

小柒从袖口处摸出了一块绢纱，那绢纱被堆叠得非常紧实，只有一小小的指甲大小，

“这个你收好，不要让任何人知道它的存在。等见着大阏氏，方便的时候，你把它拿给她看，并告诉她，等大单于活捉了汉朝皇帝后，汉廷将要把这个美人送给大单于。

也不要打开，你归拢不了。”

仓欢知道小柒说的是家国大势，她不由得紧张了起来。

“不久后，我们会设法把你和红姑转到大阏氏跟前去，其他的不用你管。

还有，事成后，会有人拿着你阿爷的信物接你回洛阳，悄眯眯地走就是。

是韩翊找到的你阿爷，他那时候犯了人命，害怕得到处逃窜，因着不敢用关传，被无良守吏卖给了人牙子。辗转了好些年，在快到西戎的时候，被韩家商队的人发现买了下来。

那时候他已经瘦得脱了形，好在韩家生活不赖，现在他已经肉眼可见地恢复了。

陛下答应你的那些个屋舍田宅，已经拾掇好，你的阿娘早就住进去了。

你回去后还是住回原来的地方。

还有，陛下赐了封号，你以后也是有官身的人，洛阳城里那些世家大族子弟想要娶你，也得掂量自己的份量了。”

听到这些，仓欢感到这些年的经历就像是做了一场浑浑噩噩的梦，虽然楚醒时可能一切都算是好的。

可是如果有得选，她宁愿从来不曾忌妒过仓慈，对人也多一些厚道，那样的话，她的她的爷娘，也用不着招来如此多的辛酸曲折。

屋里没上灯，仓欢心里装着事，连小柒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

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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