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一声巨响把张亮从感悟中惊醒，前方水声骤变。抬眼望去，只见百丈开外，一道绝壁如刀削般矗立江心，奔腾的江水狠狠撞击在崖壁上，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浪花飞溅，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光芒。

躺在枯木上，身下的枯木却如臂使指，在湍急的江流中稳稳前行。两岸青山如屏，云雾缭绕其间，偶有飞鸟掠过水面，留下一串涟漪。

"好一条桀骜不驯的大江。"张亮轻声自语，眼中闪过一丝赞赏。

稍稍用力，身下枯木如离弦之箭，加速向那绝壁冲去。

江水撞壁后形成巨大的回旋，浪涛右转，形成一个近乎直角的急弯。张亮的枯木舟被卷入旋涡，如同落叶般旋转起来。常人至此，早已舟毁人亡，但他却如履平地，甚至闭上双眼，感受着水流的律动。

"左三寸，右转舵。"他心中默念，脚尖轻点舟身，枯木舟竟顺着旋涡的力道，灵巧地拐过了那近乎不可能通过的急弯。

转过弯道，眼前豁然开朗。右岸出现一个天然形成的石台，约莫两丈见方，高出水面三尺。一部分被激流裹挟的枯木杂物被惯性甩向岸边，冲上平台。

更令张亮意外的是，平台上竟有一个身影。

那是个约莫十六七岁的少女，身着粗布短衫，赤着双脚，正手持一根长柄挠钩，熟练地打捞着江中漂来的物品。她动作敏捷如猿猴，每一次出手都精准地钩住漂过的枯木，然后用力拖上平台。

张亮不由放慢速度，坐起身来远远观望。少女似乎察觉到了视线，转头望来。那一瞬间，张亮看清了她的面容——不是绝色美人，却有一种山野间独有的灵动与倔强。她的眼睛大而明亮，像是能映出整条怒江的波光。

少女显然没料到会有人出现在这险峻之地，明显愣了一下。就在这分神的刹那，她脚下一滑，踩到了湿滑的青苔。

"啊——"一声短促的惊呼，少女整个人向后仰倒，眨眼间便被汹涌的江水吞没。

张亮眼神一凛，身形已如大鹏展翅般掠出。他脚尖在枯木舟上一点，整个人腾空而起，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直扑少女落水之处。

江水冰冷刺骨，湍急异常。少女在水中挣扎，却被暗流拉扯，眼看就要被卷入江心。张亮入水如鱼，双臂一展，便潜至少女身旁。他一手揽住少女纤细的腰肢，另一手划水，借着回流的力道，几个呼吸间便带着少女回到了平台。

"咳咳..."少女趴在石台上剧烈咳嗽，吐出几口江水。湿透的衣衫紧贴在她身上，勾勒出青涩却坚韧的线条。

张亮站在一旁，水珠从他发梢滴落。"姑娘无恙？"他声音平静，却透着一丝关切。

少女抬起头，水珠从她的睫毛上滚落。她盯着张亮看了好一会儿，突然咧嘴笑了："你这人，轻功不错嘛。"

这反应出乎张亮意料。他本以为会听到感谢或惊慌，却没料到是这般直率的评价。他不由也露出一丝笑意："略懂一二。姑娘在这险地作业，需多加小心。"

"习惯了。"少女撑着身子站起来，拧着衣角的水，"这江要吃我，还早着呢。"她说话带着浓重的当地口音，却有一种奇特的韵律感。

张亮这才注意到，平台后方岩壁上竟有一个不起眼的洞口，被几丛野草半掩着。少女朝那洞口走去，回头看了他一眼："喂，你救了我，进来喝口热茶吧。爷爷说，受人之恩要还。"

张亮本欲婉拒，却见少女已转身走向山洞，步履间透着不容拒绝的坚决。他略一思索，便跟了上去。

洞口狭窄，仅容一人侧身而过。但进入后，眼前豁然开朗——这是一个天然形成的岩洞，高约两丈，深不见底。洞口附近被收拾得极为整洁，几张粗糙的木桌椅，一个石头垒成的灶台，几件简单的生活用具。最引人注目的是洞壁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的草药，散发着淡淡的药香。

"爷爷！我回来了！"少女扬声喊道，声音在洞中回荡。

从洞深处走出一个白发老者，身形瘦削却挺拔，双眼炯炯有神。他见到浑身湿透的孙女和陌生的张亮，眉头一皱："阿蘅，又落水了？这位是..."

"他救了我。"被称作阿蘅的少女简短地说，一边找出干衣服准备更换，"爷爷招待一下，我去换衣服。"

老者上下打量张亮，目光如电。片刻后，他拱手道："老朽姓韩，多谢阁下救了我这顽皮的孙女。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在下张亮，途经此地，举手之劳不足挂齿。"张亮还礼，同时暗暗观察这奇异的老者。老人手上布满老茧，指节粗大，显然是常年劳作所致，但站姿却隐隐有武者风范。

韩老示意张亮坐下，从灶台上的铁壶中倒出一碗热茶："山野之地，没什么好招待的，只有些自采的草药茶，还望张先生不要嫌弃。"

茶汤呈琥珀色，散发着淡淡的清香。张亮接过，轻啜一口，顿觉一股暖流从喉间直达丹田，精神为之一振。"好茶！"他由衷赞叹。

韩老露出满意的笑容："这是用崖壁上生长的云雾茶配以几味草药所制，有驱寒暖身之效。张先生浑身湿透，喝这个正好。"

这时，阿蘅已换好干衣服走出来。她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蓝色粗布衣，头发简单地挽在脑后，赤脚踩在石地上，却有种说不出的自然美感。

"喏，这个给你。"她丢给张亮一块粗布巾，"擦擦头发，不然会着凉。"

张亮接过布巾，道了声谢。他一边擦拭头发，一边问道："韩老与令孙女独居于此，可是有何缘由？这地方险峻异常，常人难以到达。"

韩老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缓缓道："外界风波恶，不如山中岁月长。老朽携孙女隐居于此已有十载，图个清净罢了。"

张亮心知这其中必有隐情，但初次见面不便深问。他转而看向洞内陈设："这些药材，都是韩老所采？"

"正是。"韩老点头，"老朽略通医术，平日采些草药，偶尔为附近山民看病，换些生活所需。阿蘅则负责打捞江中漂来的有用之物。"他指了指洞角堆放的一些木材和杂物，"大江上游常有村落，洪水时会冲下不少东西。"

阿蘅插话道："今天本来捞到一根上好的檀木，可惜被你一吓，又掉回江里去了。"她虽是抱怨，眼中却带着笑意。

张亮不由莞尔："那是在下的不是。改日我赔姑娘一根更好的。"

"你说的啊！"阿蘅眼睛一亮，"要两人合抱那么粗的才行！"

"阿蘅，不得无礼。"韩老轻斥，但语气中并无多少责备之意。

张亮大笑："无妨，令孙女率真可爱。"他顿了顿，"天色已晚，在下也该告辞了。"

韩老却道："张先生若不嫌弃，不妨在此暂住一宿。洞内虽简陋，却比露宿荒野强些。况且..."他看了眼外面渐暗的天色，"此时出江，太过危险。"

张亮略一思索，便拱手道："那就叨扰了。"

阿蘅闻言，立刻活跃起来："我去准备晚饭！今天捞到一条大鱼，正好招待客人！"她动作麻利地生火做饭，不一会儿，洞内便飘起鱼汤的香气。

趁阿蘅忙碌之际，韩老压低声音对张亮道："张先生身手不凡，想必不是寻常旅人。老朽虽隐居多年，但眼力还在。不知张先生师承何处？"

张亮微微一笑："韩老好眼力。在下确实学过几年武艺，但师门有训，不便透露。此番出行，只为游历山水，躲避敌人的追踪。"

韩老点点头，不再追问。他转而指向洞壁上挂着的一把古旧长剑："老朽年轻时也曾习武，这把'寒江'剑陪伴我多年。如今老了，只能挂在墙上当个念想。"

张亮目光落在那把剑上，剑鞘古朴，剑柄缠着已经褪色的红绳。以他的眼力，一眼就看出这是把好剑，心中对韩老的身份更加好奇。

晚饭时，阿蘅端上一锅鲜美的鱼汤和几样山野菜肴。三人围坐在石桌旁，借着松明子的光亮用餐。阿蘅兴致勃勃地向张亮讲述江边生活的趣事，如何辨别江中漂来的物品是否有价值，如何在绝壁上寻找珍稀草药。

张亮静静听着，不时提问。他注意到阿蘅说话时手腕上多了一个奇特的手环，形如波浪，隐约泛着淡蓝色的光泽。这胎记引起了他的注意，但并未多问。

饭后，韩老为张亮安排了休息的地方——洞内一处干燥的角落，铺着干净的草席。阿蘅则去收拾碗筷。

夜深人静时，张亮盘坐调息，耳中听着洞外大江永不停歇的奔流声，和洞内阿蘅轻微的鼾声。他心中暗想：这祖孙二人隐居于此，必有故事。而阿蘅手腕上那个手环...似乎蕴含着独特的能量。

月光从洞口斜射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张亮决定，明日要多留一日，探个究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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