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连震惊无比看着夏莉：“也即是说，在你融合了母巢核心之后，哪怕是隔着两百万光年的新大陆，通讯延时也就最多半天了？”

夏莉微微一怔，旋即也马上露出了惊喜的神情：“哎呀？照着您这么一说的话……啊哈哈！那可不就真是这样的吗？我居然可以做到这个地步了？啊哈哈哈！果然啊！我即是虫群！”

她再次傲然地指向了天空，依旧是凹出了“天上天下”的样子，但总觉得，这一次她的表情和语气都略显得有些别扭，仿佛是在有意掩饰自己的尴尬似的。

不会是你也不懂吧？余连狐疑地看了看夏莉。

“它们可以通过基因蛋白进行折叠，通过每个领主的共振器官完全多维的信息弦震。这种手段算不得高效。信息弦震的影响还是需要穿过禁止事项，也就是你们所说的星门。可却胜在低碳环保无损耗，禁止事项的学派的很多研究都是很有可取之处的。”

万万没有想到的是，给夏莉解围的居然是小灰。虽然后者在说以上这番公道话的时候，当事人却听不到也看不到就是了。

夏莉没有理由在这时候欺骗自己。那么，便确实存在一支共同体舰队正在对帝国的补给线进行打击，甚至取得了不少战果。

当然了，如这是杨老师安排的，倒也并不是不可能的。

可是，打击补给线也就罢了，舰队居然一路渗透到了荣耀之门附近了，这也还是挺让他惊讶的了。

这么一琢磨，新大陆的战局说不定比自己想象的还要乐观。

余连又问了几句，也得不到更详细的内容了。夏莉留在新大陆的领主，也只是躲在星系的边缘，隔着两个天文单位远远地观察到了战斗的发生。它只能确定一方是地球战舰，数量在10以下，也就仅此而已了。

有一说一，毕竟是隔着两百万光年发来的即时战报，能详细到这一步便已经很不容易了。不管是帝国、联盟还是蛇，想要受到新大陆某个星期内的动态，最快也得是以复数位的天数论起的。

余连决定，等回到静默号上，应该要让情报部门集中收集荣耀之门方向的消息了。

至于安德罗·莫塔那边，夏莉倒是说得更纤细了一些。在丹铁城战役结束之后，自己本来是想要带着重伤的小胖子走城市下水道逃跑的，却还是遇到了星界骑士的拦截。

奥莉薇·罗雯图尔甚至还亲自出手了。

在这种情况下，还带着战友突围就明显是不现实的了。要不然那位阴阳眼的女将军对虫群的能力预估不足，怕是连夏莉当时都要陷在那里了。

不过，可以确定的是，在她丢下莫塔的时候，后者还活着，只是个人畜无害的重伤员。而以帝国军的骄傲，当然也不会为难俘虏，尤其还是人类的俘虏。

事实上，被夏莉留在现场的微小原虫，也确实看到了莫塔戴上了一串手铐，被帝国军士兵丢上电动担架抬走了。

余连松了口气。

他倒是不担心罗雯图尔带的兵会虐俘，而是担心莫塔那家伙想不通直接拉光荣弹带几个垫背的走了。局势是紧张的，斗争是艰难的，前路是充满苦难和牺牲的，但正是如此，才应该留下可用之身的。

他甚至希望那个莫塔能够直接交待和自己的关系，混点更好的生活待遇。

至于那大胖小子现在的方位，夏莉表示自己就不太清楚了。不过，她倒是从义军那里得知，银河帝国从新大陆运回来的人类战俘，大多都关押在泰莱星区的铁伽星系。

莫塔是地球人，是共同体留学生总会的干部，有先驱党的背景，还是天域的铸钛城理工学院的正经大学生。这种人只要活着，便一定是可以享受军官待遇的，或许也被送到铁伽星系的俘虏大营了。

当然了，这都是夏莉在事后的猜测了。

至于当时的她，实在是没办法收集到更多信息了。在星界骑士们的追杀下，她只能利用早已经在丹扈尔星内的地下水道和坑道中坑道虫脱离了战场，来到了星球的另外一侧，跳上待命的巢舰逃之夭夭了。

然后，便有了随后半年时间转战帝国边境星区的故事了。

“现在想来，那场战役应该是个陷阱。帝国军巴不得义军大步聚集在一起，便可以一网打尽了。”夏莉对余连道。

这是帝国军做得出来的操作。反正是在远离腹地的边境星系，义军闹得再大也影响不到老爷们的生活，那还不如整点钓鱼的活儿好来个以逸待劳呢。

以上，这便是夏莉给余连交（上）换（缴）的情报了。正事谈完，也就真的到了需要告别的时候了。

虽然大家都成了这个“反帝同盟”的重要成员，但他们并没有达成什么后续的协议。在余连的注视下，夏莉向对方挥了挥手，她的身体就仿佛直接分解成了粒子似的，破碎着漂到了稀薄大气之中，伴随着微风而去了。

一分钟后，那正在星球地表上待命的母巢旗舰，也开始缓缓爬升，随即便灵活轻巧地转过了庞大的身躯，朝着星河的彼端起航。

它始终都没有带来任何引力的不自然波动。十余公里长的庞大的身躯，质量却仿佛一架单兵战机似的。

看来，这个听起来就很鬼扯的生物学量子拓扑弦理论，确实有值得学习的地方啊！

当然了，在母巢旗舰加速离开的行动过程中，它当然也始终处于静默号的电弧主炮的绝对射程之下，但双方都始终保持着稳健和克制。

一直到它加速化作了天边一个光点时，余连才确定，夏莉她是真的。

虽然走了，但星球地表之下，那地穴空间之中，由菌毯改造过的那个勃勃生机的世界中，依旧还是在万物竞发着。

这个星球就算是虫群的分基地了吧？然后，按照现有的改造速度，最多再有一两百年，普通人便都可以自如地在这里生活了吧。

类似这样的星球，哪怕是只有几个，也算是功德无量！

余连感慨着，在小灰向自己扑过来之前，赶忙搓动了一下空天圣玉。

眨眼的闪烁之后，他便真的回到了自己忠诚的静默号的旗舰上。很好，从菲菲开始，舰长、大副、爱丁顿博士以及安妮等人自然都在。

至于小灰，则是又过了至少三秒钟才又闪烁了出来，满脸幽怨地瞪着自己，但余连就当没看到。

他看着朝自己笑起来很好看的菲菲。仅仅一个眼神的交汇之后，两人便用念话完成了高信息量的直接交流。

“所以，那个妹妹成功了？”

“从真实年龄来说，很难可以被称作是妹妹。不过，她自称自己就是虫群，个体和种群的意志确实达成了空前的统一。从这个角度来说，她确实成功了。”

“那自然是个好消息了。呵，现在想来，这个妹妹我应该是见过的。”

“你见过？”这倒是令人惊讶。

“啊哈，记得那是一次不怎么和谐的经历，但已经不重要了。”

两人意识海的涟漪归于平静时，舰桥上的秒钟也才走了一格不到。

余连望着舷窗外已经消散的航行轨迹，忽然觉得那些明灭的等离子流，像极了夏莉发梢的光泽。

他收回了自己的目光，看向了自己的战友们。舰桥们的一众军官们，都在尼摩舰长的带领下向自己列队敬礼，动作不算整齐划一，列队却算工整，仿佛是做过彩排似的。

这样可不太好，太形式主义了。你们干脆把整套的乐队和仪仗也摆上得了。余连正想说点什么，便卡到了混在了迎接自己的人群之中的，那些风尘仆仆的面容。

确实，相比起静默号上的战友们，这些“新人”的状态确实远远谈不上饱满和充沛，但百战精兵应有的彪悍却已经完全刻在了他们的灵魂里。

不用说，自然是破交舰队的大家了。

余连看到了站在人群中的两个老同学，邓正清和威廉·班纳。

他们年轻却身经百战的英武形象，和另外一条时间线上，分别战死在枢曼尔和新田纳西的义勇军名将的模样，重叠在了一起。

余连走上前，和老同学们用力拥抱，发出了大笑声。

“你应该知道，你们所有人都是英雄了。”余连道。

“我们只是继承牺牲战友们的意志，尽自己的责任罢了。从巴赞司令官开始，每一个战死在星间的战友，都比我们更配得上这个称号。”邓正清道。

这种冠冕堂皇的大道理，由别的人说出来就显得虚伪，但他说出来却又显得情真意切，堂堂正正。

邓正清又道：“况且，战争还没有结束，我们也距胜利也还远。如果我们输掉了这场战争，我们这些所谓的‘英雄’，也就是帝国征服者的战功册上花边了。我们的敌人以后会在每年的祭奠上祭祀我们，给我们血食，标榜我们的‘传奇’，但这其实是在妆点他们的传奇。”

班纳抽动了一下挂着丑陋伤疤的脸颊，沉声道：“到了那个时候，这就和猎手炫耀挂在墙上的鹿头标本是一样的道理。我是牛仔，我只打猎，不想被人打。”

这两位老同学应该已经上船一段时间了，不会不知道塞得要塞失守，地球政府投降，共同体百分之八十的国土已经沦陷的消息。

“即便是如此，你们也对战争的未来保持充分的信心，是吗？”余连问道。

邓正清却依旧是一副君子坦荡荡的样子，苦笑道：“动摇过许多次了。最绝望的时候，甚至动了自杀的念头。”

“俺也一样。”班纳肃然点头，接着挤出了一个颇为扭曲的笑容：“下官甚至琢磨过，该如何自杀才显得比较壮烈。怎么着都一定要抓几个垫背的才可以。”

可是，即便是是如此，他们也完全没有考虑过要投降。

“而现在，您都亲自来了，战斗到底的决心，又岂能再动摇呢？更何况，还开来了这样的战舰。”邓正清看了看舰桥周围，眼中闪烁着难以掩饰的惊艳和好奇。

班纳当然也是如此，他对静默号的好奇可是邓正清还要迫切一些。

当然了，还有刚才飞走的母巢战舰。只要一看那东西现在的造型，智商正常的人都猜得出它应该是升级了。

盟友都升级了，当然就是再好不过的消息了。

邓正清正声道：“宇宙之灵是站在您这边的。现在，破交舰队旗下的一万一千四百六十七名官兵归建，服从您的一切指挥。”

班纳则表情肃然，配着脸颊上被高温灼烧之后的紫黑色伤疤，更显狰狞：“从现在开始，再有不敢言战者，我们这些百战残余的恶鬼绝不能答应！”

余连原本是有些担心的。他担心破交舰队的这些百战余生的猛士们，在敌后艰苦作战了大半年，便已经失去了继续作战的勇气和精气神了。可现在看来，或许是因为突然到来的启明者战舰给了他们物质上的依托，他们的精神和斗志却反而膨胀了起来，甚至比静默号上原有的船员们还显得神采奕奕。

这其实也很好理解。用了一辈子普通装备的平民玩肝到了筋疲力竭准备退游的当口，却忽然得到了天降神装，第一反应必定是要去大杀四方再战四五个版本级吧。

相比起破交舰队剩下的那些伤痕累累精疲力尽，甚至要靠着拆了友舰零件才能跑得起来的老船，静默号当然就是神装中的神装了。

某种意义上，这大约也算是一种变相的唯物主义了吧。

既然他们表现出了这样的决心，余连当然也就不好客气了。

在随后召开的军事会议上，他就直接对大家道：“我承诺过大家，从这边接到破交舰队的大家之后，便沿深渊星云的原路撤退，走谭公小径去往切尔克，然后再寻路回国的。不过，我现在却又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邓正清和班纳交换了一下目光，前者还没说什么，后者便跃跃欲试了起来。

“直捣天域？用电弧炮轰炸龙临宫？”说话的却是安妮，一副我就等着您的下这个令了，等得实在是太苦了的样子。

合着你还没有忘了这一茬啊？余连忍不住横了对方一眼。

话虽然如此，班纳的雀跃已经凝成仿佛肉眼能见的炽热了，就连邓正清的眼神也都慑出了精芒。

他随即意识到自己有点失态了，赶紧尴尬一笑捧着茶杯咕咚咕咚了下去。

得了，又来了两个唯恐天下不乱的激进派……好吧，毕竟是这个年纪的人，热血激荡慷慨无畏，不激进才怪了。

余连按了一下太阳穴：“我从可靠的盟友那里收到了消息，我们奇迹之环方面军的战友，被送到铁伽了。”

菲菲打开了星图，直接标亮了铁伽星系的位置。

“在泰莱，离我们不远。”她道。

所谓的不远，其实是隔着一整个叙摩厄星区，哪怕是走直线距离也在2000光年以上。

“明白了，我们要去铁伽星系去救援奇迹之环的战友们，这样就能凑够几万大军了，然后就可以去攻打天域了吗？”班纳问道。

余连用死鱼脸横了他一眼，觉得这家伙倒是一点都不辜负自己的体型和外表，妥妥是个比罗曼诺娃大小姐还不靠谱的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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