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知世见小鲤鱼直勾勾盯着他手上的粥碗，却迟迟没有要过来吃粥的意思，便不由得有些奇怪。

“怎么啦？”白知世好奇问道：“小鲤鱼你不是说，早上没有吃饱吗？怎么不过来吃啊？来，太姥爷喂你…”

“不要太姥爷喂，小鲤鱼会自己吃饭的。”小鲤鱼小手张开呼扇了一下，像只扑腾翅膀的小鸡仔，满脸骄傲的说道：“爹爹教我的，要懂得自食其力，不能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吃饭也要自己动手，不可以总是让别人喂。”

白知世有些意外，忍不住夸道：“小鲤鱼真懂事！”

“嚯嚯…”小鲤鱼更得意了。

然而，话虽如此，她还是没有过去吃粥，既不让太姥爷喂，也没有自己动手，噘着小嘴，一副又纠结、又忧心的样子。

白知世更奇怪了，想来想去，也想不明白小鲤鱼究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问她也始终扭扭捏捏的不肯说。

“是不是肚子不太饿啊？”知女莫若父，李青云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小九九，取了个小碗，从白知世手上的大碗里，舀了小半碗的粥出来。

他对着碗沿，轻吹了一口气，粥碗的温度，顿时开始直线下降。

李青云稍微等了一下，感觉已经不太烫手了，这才将粥碗递给小鲤鱼，“这么小半碗粥，应该能吃完吧？够吃饱吗？不够爹爹再给你添一点…”

“够啦，够啦…”小鲤鱼终于面露笑容，欢快的捧过小碗，“再多小鲤鱼的肚肚就要装不下啦！”

白知世人虽老了，脑袋转得却不慢，小鲤鱼的最后一句话，总算是让他恍然大悟，明白过来，小鲤鱼方才一副忧心忡忡的小模样，究竟是在担心什么，不由得有些莞尔，哑然失笑。

话说回来，白知世年轻的时候，经常在外奔波，登上家主宝座之后，更是个大忙人，而且他本身的性格，也多少有些大男子主义，带孩子这种事，是绝不会伸手的。

小孩子的思维模式，对他来说，还真是个知识盲区。

何止是白知世，就连很喜欢逗小孩子玩的白青图，不也照样屡次败给了小鲤鱼的天真幼稚？

“小鲤鱼原来是怕吃不完浪费吗？”白知世笑道：“别怕，吃不完的话，可以留着等下顿吃，或者打包起来，带回家晚上再吃！”

“是、是哦？”小鲤鱼悄悄瞥了太姥爷一眼，很显然，太姥爷其实并没有真正摸准她的想法，“还、还可以这样的啊？”

她才不管会不会浪费呢，小鲤鱼只关心自己的小肚肚会不会被撑爆了。

“当然可以啊！”白知世笑吟吟的说道。

“谢谢太姥爷！”小鲤鱼眼睛一亮，脆生生的大声叫道。

虽然有点鸡同鸭讲，好在结果倒是殊途同归，太姥爷提出的处理方案，让小鲤鱼在意外之余，也感到很是满意。

“哈哈，小鲤鱼真懂事！”白知世抚了抚胡须，得意的冲她挤了挤眼睛。

小鲤鱼也带着满嘴黏糊的白粥，冲他傻呵呵直乐，她现在对这个白胡子老爷爷在心目中的形象，已经彻底改观了。

白胡子老爷爷虽然看起来有点凶巴巴的，但其实人还怪好的嘞。

吃完早饭，众人移步室外，来到院子一角的凉亭，准备饮茶闲聊。

当然，至于是要聊什么，其实大家都心里有数。

甫一落座，众人的视线，就纷纷集中在了白青图的身上。

白幼溪很有眼力价，一看这架势，也不等谁开口吩咐，便自觉领着小鲤鱼，远离了凉亭，陪她在院子里玩滑板。

白青图撑着胳膊，沉思良久，终于轻叹了一口气，缓缓道：“之前我一直在想着，事情很多，千头万绪，究竟从哪儿开始说起呢？想来想去，还是先说你们最关心的事情吧…”

李青云哑然失笑，怪不得之前岳父一直神游物外，原来是在琢磨这个呀。

“昨天那百骑司密探张乙九，其实猜的没错，我所使的武功，确实是镇国级武学，神魔九变，我也确实是裴公的隔代传人…”

这个秘密，并未出乎众人的意料。

不过，真正得到白青图亲口承认，大家还是有种心口大石终于落下的感觉，均是不由得轻轻呼出了一口气，表情各异。

白青图看了看不远处踩着滑板飞驰，正大呼小叫招手让小姨来追自己的小鲤鱼，又转头看向儿子白少羽，眼神颇有些深沉，道：“要说起来，少羽，你和小鲤鱼，其实身体里都流淌着裴家人的血脉，你们都是有着裴公嫡亲血脉的后人…”

这个事实，就多多少少的，有些出乎了大家的意料。

尤其是白少羽，表情先是有些茫然，可是很快，反应过来父亲话里的意思，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

他紧抿着嘴唇，并没有急于发声，可激动的情绪，却已经是溢于言表。

裴公，毫无疑问，是大周立国的这两百五十年里，最让人惊才绝艳、最耀眼夺目的人物。

并且没有之一。

大周从上到下，从朝堂到江湖，从文坛到武林，可以说处处都是裴公的传说。

天下崇拜、敬仰、视裴公为偶像的人，不知凡几。

白少羽自然也不例外。

可他却绝想不到，自己竟有一天，能与天人一般的裴公产生联系，且这联系还非同一般。

自己竟是裴公的后人？

白少羽感觉自己的脑袋，好像有些晕乎乎的，刚才喝的明明是茶水，却让他分明有些醺然欲醉了。

裴公后人？

如果可以，白少羽真恨不得将自己的这个身份，嚷嚷得让全世界都知道。

好在他还有理智，父亲几十年的装疯卖傻，不敢展露武功，并且将他的身世，始终瞒在鼓里，这可不是没有来由的。

白青图见儿子虽然很激动的样子，却没有急着发问，心下暗自点了点头，对儿子的沉稳，表示赞许，对于接下来要说的话，也放心了不少。

至少他不用担心，儿子得知秘密之后，会大嘴巴泄露出去。

“当年爹力排众议，将我送到白鹿书院求学，一副要让我弃武从文的架势，家族里或许还有人沾沾自喜，以为爹你这是将我排除在竞争家主的人选之外，可我知道，爹其实对我寄以厚望，是想让白家更进一步，从江湖草莽、一介布衣，成为跻身朝堂的真正豪门显贵，”白青图说着，抬头看了一眼早已是满头银发的亲爹，眼底里有了些许的愧疚，“可惜我却让爹你失望了…”

“你真的曾考中过进士？”白知世突然问道：“还被选入了翰林院？”

“是！”白青图点点头，“不过…”

“不用解释，我知道你不是个不知轻重的人，你既然放着大好前程不要，非得要弃官而去，想来必然有一个过硬的理由，”白知世摆摆手，打断了他着急的解释，“我只要知道，你真的有能力考上进士，这便足够了，说明我的眼光没有出错…”

白知世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终于还是轻轻叹了口气，后面的话，没有再继续说下去……也说明他对儿子的安排，对于白家未来的布局，都是对的，是走在了正确的道路上。

只可惜啊，世事难料。

白青图没能混进朝堂，没能将白家带到新的高度，这并不能归罪于白知世，并不是他的安排有错，而是属于非战之罪。

白少羽抬手揉揉鼻子，又忍不住抓起杯子，猛灌了一大口，让冰凉的茶水，来平复自己有些急躁的心境……老爷子确实是很厉害，老爹也是好样的，可他还是更想要知道，自己与裴公究竟是什么关系？

好在父子俩的感叹，并未持续太久。

白青图很快便继续讲了下去，“正是在白鹿书院，我遇到了先师弘儒公，得到他老人家的青眼相看，不仅将一生所学，倾囊相授于我，还将小师妹许配我为妻…”

“裴公虽一生未娶，却有一子一女，先师弘儒公，便是裴公之子，”白青图看着白少羽，声音有些低沉，“你妈妈的闺名叫做裴灵雀，正是裴公嫡亲的孙女，你应该叫裴公一声太姥爷。”

白少羽表情有些茫然。

不知道真相之前，他抓耳挠腮，想知道自己的身世，究竟是怎么样的。

可真正听父亲讲出了自己的身世，白少羽却又突然有些空落落的，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裴华芝的一生，再如何光芒万丈、耀眼夺目，如今也都已经成为了过往云烟。

白少羽就算身为裴公的后人，也承接不到对方的半点遗泽，甚至这个身份还必须要严格保密，不敢有一星半点的泄露，否则有可能招来杀身之祸。

“少羽，别怪爹瞒你这么久，”白青图叹了口气，“也别怪爹一直不将裴公的绝学，传授给你…”

“孩儿绝无此意。”白少羽连忙否认，“爹这么做，必然是有原因的。”

话虽如此，白少羽的脸色，多少还是有些不太自然的。

方才甫一得知自己身世的时候，白少羽心下确实有些疑问，难以索解。

老爹刻意隐瞒自己裴公后人的秘密，这倒是情有可原。

毕竟，裴公当年在位的时候，确实不干人事，直接将皇帝当成了傀儡，随意的搓揉捏扁。

论权力之大，行事之跋扈，古往今来，怕是都找不出几个可以与裴公比肩的权臣了。

虽然裴公最后急流勇退，非常洒脱的飘然归隐，没有直接跟皇家撕破脸。

可想也知道，当了大半辈子傀儡的皇帝，心里对裴公绝对是恨到骨子里了。

裴公后人这个身份，意味着无上的荣耀，但它同时也是个催命符，是见不得光的。

白青图之所以这时候肯坦然讲出来，也是因为，昨晚张乙九已经将他的身份，猜了个七七八八，在场的几人，都有份耳闻，再继续瞒下去，已经意义不大了。

若非如此，他说不定能将这个秘密，带到棺材里去。

隐瞒身世也就罢了，白少羽是可以理解的，可老爹既然肩负镇国级武学，神魔九变这样的绝世神功，却居然也不肯传授给自己的亲儿子。

而且，自己还是货真价实的裴公后人。

这就无论如何，有点说不过去了。

白少羽倒不至于，因此便与自己的亲爹生出嫌隙，但他也确实感到非常的不能理解。

好在白青图也并未继续卖关子，很快便解答了儿子的疑问，“神魔九变这门武功，你们都已经知道了，昨晚那百骑司密探张乙九说过的，这是一门魔道功法，其威力之大，世间没有几门武功可与之媲美，可你们却不知，如此绝世神功，上手难度也是世间第一等的…”

众人神色各异。

魔道功法，听起来确实很可怕的样子。

但如果这门魔道功法，是由裴公所留下来的，那就又另当别论了。

裴华芝在世的时候，从来没有谁，将他视作魔道中人，只会认为他是力挽狂澜，拯救大周于危难的盖世英雄……虽然当了大半辈子傀儡的元鼎帝，可能会有不同的看法。

也从来没有人，将神魔九变这门魔道功法，视作什么绝对不可碰触的禁忌。

神魔九变是神魔九变，魔道功法是魔道功法。

两者不可混为一谈。

这是武林中一个人尽皆知的常识。

甚至就算是在疑似裴公传人的柳良臣，企图谋朝篡位，失败之后直接扯旗造反，也并未太过改变世人对于神魔九变这门功法的认知……还是有人对神魔九变颇有微词的，但远未到要对其喊打喊杀的地步，觊觎者倒是数不胜数。

白青图轻叹了一口气，看着儿子白少羽，有些无奈地说道：“少羽，你是灵雀的儿子，身上流传着裴公的血脉，如果有可能的话，我当然想物归原主，将这门绝世神功，传授给你，可惜我根基受损，已经无力为之了…”

白少羽眼中有些遗憾，倒还是沉得住气，并未急于追问。

按理来说，传授功法，应该并不存在有无余力的问题。

师父讲解了口诀，徒弟自己去练就是了。

动动嘴的事，何来无力为之一说？

但毕竟这可是神魔九变，要说其中有什么特异之处，倒也情有可原。

毕竟，白青图也说了，神魔九变这门魔道功法的上手难度，那可是世间第一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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