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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9章 坐地虎与瓮中鳖!扑火之蛾贼!


也不知道那贼秃跟那些僧兵说了什么,竟真的让他们乖巧的待在原地。

    一副任由处置的模样。

    等到韩绍在中军的簇拥下进入寺中的时候,也是颇为惊奇。

    不过他也没有多管。

    只是随意道。

    “将他们编作一支别部偏军吧。”

    说着,又问道。

    “谁来统领这支炮……咳,别部?”

    僧兵虽未真正受戒,却也是秃头秃瓢。

    若是穿上衣甲,没有头发的定位,怕是连兜鍪都戴不稳。

    要是上了阵,打着打着头盔都打没了,岂不丢尽了将主的脸面?

    所以在场军将面面相觑,都有些舍不下这个脸。

    而这时,一道年轻的声音突然道。

    “君上!可否让我来?”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说话那人不是别人,正是李靖独子李神通。

    李靖脸色一黑,呵斥道。

    “退下!军中岂容你胡闹!”

    这些僧兵虽然按着军中武人的审美,颇有些其貌不扬,毫无武人之威仪。

    可他们修行的终归是释道正宗法门,实力殊为不弱。

    若是用得好了,或许真能立下不小的功勋。

    这要是被他儿子胡乱葬送了,旁人怎么看他?君上怎么看他?

    除此之外,李靖其实还有一重小心思。

    那就是他是真舍不得让自己这个独子冒着矢石上阵拼杀,就这么留在自己身边平平安安的,其实也挺好。

    反正他拼杀了一辈子,如今走到这个地位,已经能让自己这独子一世富贵了。

    这是作为一个父亲的私心。

    可无奈这世上很多事情终究是事与愿违。

    对于自己父亲的用心良苦,李神通却只觉愤懑不甘。

    “父亲!孩儿年已及冠!若不能搏取功业、建立名声,岂不愧为一世丈夫?”

    他急啊!

    随着韩绍将已经养成的羽林郎卫散入军中,此番南下征战,已经不少人崭露头角。

    李神通因为北上迎回少君一事,已经慢了一步。

    现在若不奋力追赶,日后又有什么面目与那些昔日同窗、袍泽相见?

    怕是只能掩面羞煞,夺路而逃吧!

    李靖同样气急,怒声道。

    “稚儿竖子!妄自尊大!我为你父,岂容你肆意胡闹!”

    见李靖铁了心要阻拦自己的前途,若非是亲生父子,李神通怕是真忍不住要上去跟他拼了。

    可无奈,父亲终归是父亲。

    有这个身份压着,任他有千般本事,也别想翻天。

    不过好在这老登能压住他,这世上同样有人能压住这顽固老登。

    所以下一刻他双目一红,望向那道看起来面相比他年轻几分的身影,张口便唤道。

    “叔父——”

    好家伙!

    这是父子吵架吵不过拉外援了啊!

    韩绍有些尴尬地摸摸鼻尖,本不打算掺和进这父子相杀局中,可对上那一双有如小狗般可怜兮兮的眼神,他终归还是心软了。

    “靖啊,孤觉着吧,神通的话确实有些道理,他业已长成,又素怀大志向,要不咱们……让他试试?”

    说着,又私下传音道。

    “你能压他一时,压不了一世。”

    “与其让他心胸不得舒展,郁郁失志,以致于父子生怨,还不如该放手就放手,你看呢?”

    对于李靖的教子方式,韩绍其实是不大认同的。

    但出发点,他却是能够理解。

    上一辈拼死拼活,可不就想为下一代搏个富贵平安么?

    所以通常情况下,他也不会说什么。

    免得落个用人用尽、刻薄寡恩的名头,反而让君臣生出嫌隙。

    虽然他也明白以李靖的忠贞,不会导致这样结果,但这终究不是他做事的风格。

    可谁让那一声叔父已经喊出口了呢?

    他要是再不出这个头,就有些过意不去了。

    而事实上,既然他当这个主君的都已经开口了,以李靖的性子,他还能说什么?

    就算是再有不甘不愿,也只能点头应允。

    他与韩绍这对君臣,可谓相识于微末,个中情谊自不待言。

    而且韩绍刚刚那一番话,确实将他说动了。

    孩子长大了,关是关不住的,关来关去,反而会父子成仇。

    而这,又岂是他愿意看到的?

    只不过当他看到那混账在得到君上应允后,当即一脸得意地站在了君上身后,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他还是气不打一处来。

    “混账东西!旁的没学会,倒是学了一副狗仗人势的小人嘴脸!”

    此话气急之下脱口而出之后,李靖就老脸一红,顿觉自己失言了。

    儿子是狗,他这个当老子的算什么?

    同样反应过来的在场一众军将想笑却又不敢笑,脸色憋得通红。

    唯有冯参那夯货性子毫无顾忌,哈哈大笑个不停,边笑边道。

    “神通,你老子骂你是狗,那他是什么?”

    “哦,还有君上这个叔父……”

    一瞬间,场间原本快活的气氛戛然而止。

    所有人顿时不敢憋笑了,连眼神也不敢乱瞟。

    偏偏那夯货还浑然未觉,直到生生吃了韩绍一记脑瓜子,还一脸委屈道。

    “君上你打我老冯作甚?”

    韩绍也算是被这囊货给气到了,没好气地又给了他一脚。

    “他妈的,老子有你这蠢货当臣子,真是八辈子修来的福分!”

    总算是反应过来自己说错话的冯参,眨巴了下眼睛,憨憨笑道。

    “不不不,哪能是君上的福分,分明是我老冯的福分。”

    你看,这家伙其实并不傻。

    也并不全是靠韩绍抬举才能走到今日的地位。

    在场一众军将心中感慨着。

    有些嫉妒、有些羡慕,不过更多的还是感动。

    毕竟不是所有主君差点被臣子骂作是狗,还能笑骂一通就此揭过的。

    而这样心胸宽阔的主君,又怎能不让他们甘愿为之效死?

    ……

    香积寺地势算不得特殊,可问题是它正好卡在一个关键的节点上。

    占据其间的镇辽军恰如卧虎趴伏山坡,虎视四方。

    虽没有直接扑杀而来,可单单只是凶煞之气就已经让百万黄天军通体生寒,有种腹心要害暴露在对方爪牙之下的惊悚感。

    这一刻,一众黄天军核心道人如鲠在喉之下,不禁后悔不已。

    那日镇辽军大举行进之际,他们虽有阻拦,但大抵不过是小规模牵扯、拖延。

    不知道镇辽军真正目的的他们,主要是一面作出了防备的姿态,防备对方铁骑的突袭,一面收缩兵力,以免被对方个个击破。

    可谁又能想到对方竟虚晃一枪,继而在那处名声不显的香积寺驻足呢?

    不!

    其实也有人隐约猜到了镇辽军的意图。

    可这些策言却最终被否了。

    原因无它。

    只是因为他们都知道那香积寺乃是大禅寺的一脉分支,这么些年他们没有去动那香积寺,本以为镇辽军同样会慑于其背后的大禅寺圣地之名,不敢兴兵冒犯。

    两相结合之下,这才让对方就这么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如此轻而易举的将那处战略要害之地占了去!

    “若早知香积寺那些贼秃如此轻贱!当初就该兴兵伐之,由我黄天道取而代之!”

    被人带兵占了山门,屁都不敢放一个。

    这是半点脸都不要了啊!

    一众黄天军核心道人气得骂娘。

    更后悔当时不该就这么将镇辽军放过去。

    可现在骂娘无用、后悔也晚了。

    望着军帐那副舆图上有如钉在己方七寸处的所在,所有人都紧皱起了眉头,面露苦色。

    可就在这时,有道人忽然道。

    “其实换个角度来看,这也算不得坏事。”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了说话的那道人。

    “你说说看,怎么个不算坏事法。”

    说话的是兖州渠帅。

    十年前尽覆神都禁军那一战让他在道中出尽风头,甚至就连大贤良师也亲自出言赞誉了他。

    可此番与镇辽军交锋,却让他颇有些灰头土脸的狼狈感。

    损兵折将不说。

    主要是每次都被对方以寡凌众,实在太过丢人。

    最开始他还能用虚报战绩糊弄过去,可渐渐地他就有些盖不住了。

    毕竟战绩可以用战报美化,可以骗人,但战线不会。

    自双方开始接触,以犬牙交错的姿态厮杀交锋以来,东出青州的镇辽军就一直维持着不断西进的态势。

    而如今更是突然被镇辽军抓住了机会,牢牢占据了这么个要害之地。

    一旦让对方由此斩开兖州和豫州两支黄天军的联结,从而分而破之。

    后果可谓不堪设想。

    所以他现在真的很急。

    对于那道人接下来的话,免不了露出几分期盼与急切。

    而面对一尊八境天人的目光,那修为不过六境的道人明显有些紧张,很是平复了下心情才起身走到舆图近前,正色道。

    “此处虽为我黄天道腹心要害之地,可对于镇辽军而言,却也是能够要他命之地!”

    “只需我黄天军以重兵完成合围,他镇辽军就是瓮中之鳖!必死无葬身之地!”

    此言一出,众人精神一震。

    细思之下,不少人面上颓丧之色一扫而空,面露喜色。

    “果如此!”

    兖州渠帅在凝视了舆图一阵后,同样也是眉头舒展。

    片刻之后,终于有了决定的他,当即道。

    “好!就这么办!”

    “他镇辽军想要当这个坐地虎,贫道却要让他们成为这瓮中鳖!”

    帐中一众黄天道人闻言,士气大振,齐齐出言附和。

    “然也!”

    唯有一直没有出声的豫州渠帅眉头依旧微微拧着。

    ‘就没人想到对方要的正是这样的结果?’

    心中正叹息着,却见兖州渠帅此时已经将目光望向他。

    “师弟,你看呢?”

    豫州渠帅闻言,本想说些什么,可抬眼看着众人好不容易提振的士气,最终还是选择了点头附和。

    “就按师兄说的办吧。”

    “我豫州方渠当全力配合师兄之策。”

    没办法,局势至此。

    他也没有更好的计策应对。

    与其坐等镇辽军彻底站稳脚跟,威胁己方,还不如先聚兵击之。

    至于接下来情况如何,走一步看一步吧。

    ……

    黄天军反应不慢,来得也很快。

    这边镇辽军刚刚于香积寺左近驻足,尚未完整铺开阵势,赭黄浪潮便蔓延倾泻而至。

    只不过对于这样的突袭,镇辽军早已提前做好了完整的预案。

    原本在此战中并未有多少露脸机会的步军神机营,快速顶到了最前方。

    没有任何多余的言语,便先以灵纹炮阵向着对面倾泻了一波。

    瞬息之间,便在对面密集冲来的赭黄浪潮中犁出一道道布满血色的沟壑。

    事实上,尽管镇辽军拥有杀伤力巨大的新式军械的事情,早已在黄天军中近乎人尽皆知,可在没有亲眼见过、亲自面对之前,谁也没有一个明确的概念。

    而现在,他们有了。

    当身边的师兄弟在对面传来一阵剧烈轰鸣后,骤然化作漫天血雨,断裂的残缺肢体、肉块突然砸在身上时,再坚韧的意志也会有一瞬间的茫然,继而在本能地驱使下转变成难以抑制的恐惧战栗,甚至一度忘记了继续前冲。

    直到阵中随行的讲经道长厉喝一声。

    “大贤良师庇佑!”

    “冲!冲过去!你我皆能得活!”

    一道道浑身僵硬的躯体才重新有了活力,在心中狂热信念的加持下,疯狂前冲。

    “为了大贤良师!冲!”

    只可惜就在他们鼓起一腔血勇的间隙,对面那阵恐怖的轰鸣却是再次传来。

    飞速划过天际的弹丸,向着下方赭黄汪洋重重砸下,绽放出一朵朵残酷的血色浪花。

    每一次在人群里跳动砸落间,撕碎了不少黄天士卒躯体的同时,也顺势摧毁了不少人的意志。

    脑海一片空白的他们,此刻在求生本能地驱使下转身就逃。

    任由那些讲经道人如何动用神念唤醒他们已然崩溃的心神,他们却仿佛什么都听不到一般,只知道转身向后,然后离这片修罗炼狱越远越好。

    无奈之下,后续前进的那一道道面容冷漠的身影只能抽刀将之当场斩杀。

    而这么做显然比单纯地动用嘴皮子,效果要显著得多。

    迅速阻住溃逃之势的黄天军,就这么硬顶着对面倾泻的死亡轰鸣,渐渐抵近。

    ‘对,就是这样!’

    ‘只要冲过去,双方剿杀成一片,任他镇辽军器械再强,也没了作用!’

    有随军道人面露喜色。

    自觉已经发现了对方的弱点。

    毕竟等到双方混战之际,对方绝不可能无差别杀戮。

    所以只要冲过去!

    冲过去,就能赢!

    尤其是当他看到对面那些镇辽步卒身上竟只着布衫轻甲时,他越发坚信自己的判断。

    可下一刻,他脸上的表情却是就此凝固。

    “放——”

    当对面那面容冷肃的镇辽军候,长刀前指的那一刻。

    只见那一排排整齐列阵的镇辽士卒手中举起的‘长枪’陡然耀出微弱的灵光,随后猛地响起一阵有如爆豆的声响。

    噗、噗、噗——

    皮肉被破开、洞穿的声音不绝于耳。

    而原本快速前冲的己方阵型,瞬间有如撞上了一道无形的屏障般,一排排栽倒在地。

    并且这道无形屏障随着对面连续不断的爆响,丝毫没有消失的意思。

    就这么冰冷无情地收割着道中弟子、信徒的性命。

    几乎转眼之后,便在阵前垒起了一排排漫长的尸山。

    ……

    一身山河衮服的韩绍,并一众镇辽军将俯瞰着下方的战场。

    看着这场战事从白日打到了晚上。

    篝火、火把燃起的那一刻。

    有军将看着那些被火光吸引不断飞来,然后被引燃翅膀,烧的劈啪作响的飞蛾。

    颇为感慨地道了一句。

    “飞蛾扑火,不恤死也。”

    ……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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