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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7章 灭佛?佛,即邪魔!


当韩绍的手指在舆图圈动的那一刻。

    一切已成定局。

    与其继续这么耗下去,拼毅力、拼意志,直至熬干对方最后一滴骨血,还不如乾坤一掷,放手战上一场。

    当然,最主要的原因还在于他一直不放心北岸涿州那边。

    尤其是这些日子以来,兖、豫二州黄天军展现出来的战力,让韩绍冀州黄天军的战力评估更上了一个层次。

    赵牧和姜虎纵然能拖得住一时,可若是时间一长,必然支撑不住。

    而一旦涿州阵线崩溃,冀州黄天军南可断他后路,北可威逼他的幽州老窝,着实令人头痛。

    所以与其面临那等尴尬的局面,那还不如赌上一把。

    就算不能大胜而归、收获满满,他也能逼得黄天道不得不与他——兑子!

    ……

    佛法东来,已经有了年头。

    时至如今不但成了天下正法显学,作为祖庭的大禅寺更是三大圣地之一。

    大雍两京二十八州除了少数州郡,各地大小佛寺无数。

    香积寺便是这些大小佛寺中不甚起眼的一处。

    只是就是这么一座并没有赫赫声名的佛寺,在韩绍的远观之下,却不由得发出一声感慨。

    “雕栏玉栋、金碧辉煌,怕是寻常王侯所建之宫阙,也比不得吧。”

    王侯之家,可建宫设殿。

    不过韩绍就算了,他这个穷酸、凤凰男直到现在还带着一大家子蜗居在当初公孙度送给他的府邸中。

    如斯‘陋室’,别说是与他那燕国公之位匹配了,就算是与普通世族祖地相比都显寒酸。

    平时没在意还好,此时落到眼前的明处。

    于是韩绍随即便又补了一句。

    “这些出家人可真会享受啊……”

    这话或许说者无意,但落在身边人耳中,就有些意味深长了。

    一道道目光透过黑色面甲望着远处绽出神圣佛光的连片禅宫,眸光闪烁间,有人下意识按了按悬于腰间的长刀,颇有几分跃跃欲试。

    仇富嘛,人之常情。

    凭什么他们只能窝在苦寒之地,世世代代围着那些草原蛮族打转,甚至打生打死、血流无数,这些贼秃却只需念叨几声‘南无释迦’就可坐享富贵?

    什么?你说这广袤宫阙、玉阶金殿是用来供奉佛祖的?

    我可去你妈的吧!

    心中戾气十足的咒骂着,一众随韩绍踏在虚空的军中武人身上煞气十足。

    可下一刻,他们面上的神色却是陡然平和起来。

    感受着那股散逸的淡淡禅意,韩绍眉头微拧,有些不满地抬眼望着前方的那片虚无,径自冷哼一声。

    下一瞬,一众随行军将骤然如梦初醒,有尚未反应过来的,稍显茫然地四顾失神。

    反应快些的,则个个目露骇然地顺着韩绍的目光凝视而去。

    “禅师未免有些太不将孤放在眼里。”

    随着韩绍这话出口,对面那片虚无中传来一声叹息。

    “燕公言重了。”

    “燕公虎威,又身负大气运、大功德,贫僧素来看重于燕公,又岂会捋燕公虎须,徒使燕公不快,坏了你我两家好不容易缔结的情谊?”

    韩绍笑了。

    明明是他上杆子贴上来,让那法海给自己长子当了十年保姆、保镖。

    情谊?

    呵,这股没脸没皮的劲头,还真是让人甘拜下风。

    不过韩绍也懒得跟他做什么口舌之辩,径直冷声道。

    “禅师,这是来阻孤前路?”

    身前那片虚无沉默了一瞬,这才再次叹息道。

    “燕公误会了。”

    “燕公根基已成,煌煌大势浩浩汤汤,纵然是贫僧想要阻拦,也不过是螳臂当车耳。”

    “贫僧苦修至今,自问灵慧早生,又岂会行此不智之举?”

    实际上,他又怎么会不知道,现在来见对方实在是有些为时尚早,甚至无异于负子认输。

    可他没办法啊。

    他大禅寺虽在经历过一番削骨剔肉后,成功融入神州赤县,如今更是与另外两家并称当世三大圣地。

    可无奈这世上有句话叫‘人心中的成见,是一座大山’。

    与儒、道两家相比,以他大禅寺为首的释道禅宗终究是还是差了不少。

    在刚刚韩绍望着远处的佛寺发出那句感慨后,高坐灵山莲台的他瞬间感到一股恐怖劫气笼罩、侵袭而至。

    所以他不得不来,甚至不得不舍弃颜面,在某人面前低这个头。

    迎着韩绍的那张冷脸,曾经于大雄宝殿为诸菩萨、阿罗汉讲经说法的声音依旧慈悲神圣,却不再宏大。

    “贫僧只是想向燕公请个薄面。”

    “我释道禅宗乃方外之地,所求者不过是个清净二字,还望燕公以慈悲为念,勿要扰了这份清静。”

    这话很好理解。

    就是让韩绍不将战火烧到他禅宗身上,将他们拖下水。

    这一番告诫,若是换做以往,韩绍定会如奉法旨,恭敬领命,自此退避三舍。

    可有句话叫做此一时、彼一时。

    此刻面对这话,韩绍只淡淡道。

    “禅师这是在……威胁于孤?”

    语带嘲讽。

    结合前面两句结构相似的问句,更显咄咄逼人。

    可没想到的是这位真正立于人间巅峰的圣地巨擘,却是恍然未觉。

    “燕公又误会了。”

    说着,话锋一转,直接道。

    “要不燕公你看这样如何?”

    “如今天下离乱,黎庶生灵苦之久矣,贫僧也是于心不忍,若燕公能早早结束这一切,必是苍生黎庶之幸事,亦是一场大功德。”

    “若是贫僧为燕公大开方便之门,略尽绵薄之力,不知能否跟燕公讨上一番恩泽?”

    这话的前半句倒是符合这些仙佛神圣一贯的虚伪。

    而对于这后半句,韩绍却是笑了。

    这是搁这儿跟他玩‘拆屋效应’呢!

    先提出一个明显不可能实现的要求,继而再大步后退一步,以示胸襟之广。

    ‘所以……孤是不是还要为因此心生感激?’

    韩绍面露嘲讽。

    不过他却也没有直接点破,而是笑着问道。

    “说说看,你想讨个什么恩泽?”

    虽然已经看出了韩绍的脸色变化,知道事情不会这么轻易顺遂,可话已至此,三藏禅师还是道。

    “只想待燕公成事之后,莫要与我释道禅宗为难即可。”

    你看,就是如此简单质朴到近乎卑微的要求。

    你要是不答应,是不是有些说不过去?

    而且如果拒绝,岂不是明确表示要在将来与佛家为敌,逼着佛家站在你的对立面,跟你死磕?

    可偏偏对于对方这般简单的要求,韩绍却是想也不想便摇头道。

    “不行。”

    不出意外,话音落下的一瞬间,整个虚空刹那凝固。

    别说是空间了,就是时间也仿佛在此刻陷入了停滞。

    以致于这一整片时空都有如被剥离出世间一般。

    浮云不动、罡风不存。

    不在此间,不在彼间,不在中间,此为无间。

    亦称无间炼狱。

    若是早上一段时间,身处其中的韩绍就算不惊慌失措,也会茫然上一阵。

    可现在的韩绍却是一眼看出来,这不过是禅宗大神通【掌中佛国】达到极致后的另一种体现。

    一念佛、一念魔。

    净土、炼狱其实不过是正反两面的明暗两端。

    只是就在他即将动用念头破开此域的那一瞬,眼前堕入无间的这小片天地却是重新生动起来。

    “哎,贫僧修行不够,妄动嗔念,罪过罪过!”

    一声告罪,打破刚刚那一瞬的死寂,三藏禅师没有给韩绍开口的机会,竟是将姿态再次摆低了三分。

    “不知燕公如何才能消去我禅宗劫难?”

    这一退再退的节奏太快,换做旁人,或许会应接不暇,甚至有些不明所以。

    可韩绍却是饶有兴致地凝视着前方那片虚无,心中感慨着。

    ‘能屈能伸,底线灵活,也难怪他禅宗能有今日这般光景。’

    百家争流,历经岁月强如墨、法两家,也落得个一者苟延残喘,一者连法统也无法保存的凄凉境地,可见这道争残酷。

    而他释道禅宗能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区区外道,一步步走到今日之鼎盛,难道还不足以证明许多?

    只不过感慨归感慨,韩绍对他佛家过往那一路走来的筚路蓝缕并不感兴趣。

    不但不感兴趣,他甚至还要上去给他们一闷棍。

    “哦?禅师何出此言?孤不过人间王侯,如何能管到你们的方外之地?又如何能够为你们消解劫难?”

    见韩绍揣着明白装糊涂,身前的虚无中道出苦笑之音。

    “燕公,贫僧今日既来,便是带着诚意来的。”

    “燕公有话不妨直言,但凡我禅宗能够做到,不伤我禅宗根基,贫僧皆可应允。”

    先前韩绍望着下方的香积寺,就算没有开口说出那话,其散发的恶意,他在小灵山隔着万里也能清晰地感觉到。

    若是他只是当年大雍太祖那样的一世人杰也就罢了。

    可偏偏他不是!

    事实上,到了如今这一步,对于这一出万载未有之大变局,或许这世间绝大多数人依旧是云里雾里。

    可对于他们这三家老怪物而言,却早就已经在打明牌。

    让法海北上草原,是他释道禅宗在落子。

    而看似远离中原、号称清静无为的道家,其实更是动作频频。

    黄天道就不说了,这是明子。

    直到他们将那姬氏帝姬之子奉为道子,他才悚然发现那老杂毛步子的时间远比他以为的还要早!

    因为那似佛非道、信奉‘弥勒降世’的白莲道,存在已经有些年头了。

    当初三藏禅师虽明知道此道与那老杂毛有关,可谁让此道打着‘化胡’的名头呢?

    一晃眼这么年下来,方知这一暗子竟应在了此处。

    当真让人细思之下,不寒而栗!

    至于说儒家那老疯子更不用说了。

    时至如今,三藏禅师依旧不得不感叹一声,那老疯子的狠辣。

    竟舍得亲手斩断自己最宠爱弟子的文脉,将他扔在了幽州那苦寒之地,一熬就是这么多年。

    除此之外,当年让赵氏和公孙氏联姻也是如此。

    每一步都不紧不慢,恰到好处。

    偏偏在一切尚未揭露前,没有人能看出端倪。

    他也不行。

    思及至此,三藏禅师不免有种技不如人的颓然。

    他甚至已经猜到他释道禅宗之所以能有走到今日,与他儒道两家并驾齐驱,其实不过是那老疯子和老杂毛默许的结果。

    说白了,他们需要一个存在作为两家的缓冲。

    并且这个缓冲存在,还不能从根本上威胁到两家的道统根基。

    而作为旁门外道的佛家,恰恰最是合适。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

    对这一切有着清醒认知的三藏禅师,今日在韩绍面前的这般做派也就不足为奇。

    他没有儒道两家那么多筹谋与底蕴,更不如他们已经占尽的先机。

    所以他只能选择麻利地先‘跪’。

    只要他跪得够早、够快、够干脆,当初他所遇见的所谓劫难,嗯……就追不上他!

    韩绍面色似笑非笑地越过前方的虚无,落在那道周身萦绕着无尽金色佛光的贼秃身上。

    还好头上没有那颇为滑稽的肉髻,倒是顺眼许多。

    “福祸无门,惟人自召。”

    听到韩绍定下的基调,三藏禅师心中微微一沉。

    果然紧接着便听他道。

    “你释道禅宗虽号称出家离尘,却遍地广厦、宫阙连片,各个不事生产,只谋众生供奉。”

    “长此以往,必枯竭众生骨血,凋敝人道!”

    “禅师你觉得这……是不是跟你们口中时常念叨的‘邪魔’,很是相似?”

    吸食众生骨血、皮肉,以致于人道凋敝!

    这已经不是相似了!

    这分明就是!

    此话一出,远在万里之外的灵山莲台上璀璨佛光,陡然一黯。

    可素来讲法时灿出莲花的口舌,在几度开阖后,却是选择了沉寂。

    因为此话,他无法辩驳。

    “燕公此言,醍醐灌顶,贫僧受教。”

    说罢,莲台那尊半佛双手合十,半是慈悲、半是恭敬地请教道。

    “燕公神慧天赐,能否为老僧这禅宗正法?”

    好吧,满满的求生欲。

    毕竟若真成了韩绍口中的邪魔,可是要天地共诛之的!

    韩绍哂笑。

    “很简单,变法!”

    变法?

    莲台半佛一愣,正要说什么,可韩绍却如他之前一样,根本没给他开口的机会。

    “今日之禅宗,非表面浮华之过,乃根基不正。”

    “唯有变法,方能重塑根骨!否则来日必为天、人两道反噬,身堕劫中!”

    面对韩绍的恐吓,莲台半佛沉默一瞬,终是道。

    “敢问燕公,如何变?”

    韩绍大手一挥。

    “从今往后,不要想着众生能为‘佛’做什么,好好想想,你们能为众生做什么!”

    “若众生皆得佛缘、佛之恩惠,众生自会心甘情愿供奉你‘佛’!”

    东方之神佛,理当如此。

    在天,调理天时、力保众生得享风调雨顺!

    在山,稳固山体、诛除山野邪祟,不使山峦倾颓,护一方平安。

    在水,疏浚河道、镇压水患,不使河川易道,水妖为祸。

    诸般种种,总结出来就一句话。

    想不干活,就趴在众生身上吸血?

    做梦!

    待他将来真正帝御三界,干得好,得享神位!

    干不好,褫夺一切!

    为祸者,少不得去斩仙、斩神台上走一遭!

    不过这是以后的事情,此刻的他见那尊莲台半佛因为自己的一句话陷入沉思,随后便丝毫没有客气道。

    “好了,劫难不劫难的,暂且先抛到一边。”

    “孤现在有件事情要交给你去做,做的好,记你一功。”

    说着,也不管对方同意不同意,直接道。

    “待孤破了黄天道,你需遣弟子下山,替孤安抚众生人心,不可使祸乱再起!”

    “能不能做到?”

    ……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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