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孤寂，冰冷。

将所有的语言简练浓缩后，剩下的就只有这三个略显单薄的词语，但却足以将苏山如今所历给囊括其中。

黑暗，并非单纯感官上的感知。

从始至终，在还未决定来水箱中走上这么一遭的时候，苏山就知道水箱中必然一片黑暗。

哪怕拥有水中视物的能力，在这种环境中也没办法看到什么，索性他就闭上了眼睛。因此即便水箱中有光亮的存在，他也没办法看见。

多一部分，其实是心头蒙上的阴影。

没有捕捉到应该出现的响动，久而久之，他的脑海中，产生一种自我怀疑，否定的念头。

怀疑自己这么做是否正确，怀疑安裳会不会配合，或者说她敲打出来的声音，被水箱外壳以及里面的水阻隔住了之后，没有办法传到身处于水箱之中他的耳中。

孤寂，独自一人，存身在这寂静的世界里面。

周围十分安静，静得他能够听到来自于体内，急促跳动的心脏发出的心跳声。

一声声，一下下。

然而比起这证明自身仍旧存活的心跳声，苏山更愿意听到，破坏这份频率的任何不和谐的声音。

他只有一个人，一个人在这水箱中。

安裳，包括罗母，她们都在水箱之外，能够提供的帮助极其有限。

苏山所能依靠的就只有自己本身，除此之外再无其它。

那一份冰冷，正在从体表，向身体内部蔓延。

苏山知道这不是错觉，环绕周遭的水流，像是有自己的生命一般，正在向他的身体里面钻。

明明他一直屏住了呼吸，可就是有水，顺着鼻孔，钻入其中，直达鼻腔。并顺着鼻腔向下滑落，进入气管，最后到达肺部。

带来的强烈不适感让苏山有一种强烈想要咳嗽的冲动，但他就是硬咬着牙关，嘴唇紧闭，硬生生的捱着。

这个时候，绝对不能够任由肺部的呛咳反应发生。

再怎么样用力的咳嗽，试图驱逐这些进入到肺部的水，苏山的理智都知道不可能成功。

这些水，受罗冬冬的控制。

一旦张嘴，就会有更多的水涌入他的身体里面。

那样只会死得更快。

种种遭遇引动起的负面情绪，正将他整个人拖入无底的深渊中。

他似乎是在向上游，但又像是在不可避免的向着深渊滑落。

时间，空间上的感知，都在这种环境中被无限削弱。

明明他从进入水箱之中的那一刻开始。就在心里面默数着时间。

以他那经过专业训练而出的对于时间的敏锐度，每一秒的计时跟真实的时间误差在0.03秒到0.02秒之间。

苏山很清楚，现在他耗费的时间才刚刚到达20秒。

但他又本能的开始质疑，是不是真的才花费了20秒。

时间是那样的漫长，怎么会才只有短短的20秒？

包括他的身体本身反应，似乎也都在驳斥理智给出的具体答案。

纷乱的念头在大脑中交织，互相交锋，互相攻击。就像是一个人脑海里面，分裂出的更多个自己一样，各有各的看法，各有各的观点。

但在最后，全都被唯一的一个念头充满。

那就是活下去。

这一次机会没抓住，那么就不会再有第二次的机会。

虽然来自灵异道具鬼眼的移形还可以使用，可他的手上已经没有了纸人这样灵异道具。也就是说，即便他可以在肺中的氧气耗尽之时再次利用移形逃离，那么下一次再度进入水箱，作为挡箭牌的纸人还能不能够坚守在自己的位置上还是一个未知数。

要是纸人在这期间死亡，那么期间进入水箱中的他，不仅会在第一时间内被罗冬冬发现，还会第一时间遭受到来自它的攻击。

到时候，就不会只有从鼻孔钻进去的这么点水。

“嗯？”苏山轻蹙起眉头，向着一侧拨开水流的右手，还未舒展到极限，就如同触电了一般，快速的缩了回来。

有什么东西，从他的指尖划过，在轻微的接触之后，又蓦然消失。

触感冰冷，粘腻，带着一种发泡之后的虚浮感，极其脆弱，易碎。

他可以感受到什么东西炸裂之后，由其中产生的气流推动水波，从指缝间流逝的感觉。

尸体？！

苏山很容易联想到尸体上面去。

尸体长期浸泡在水中，会被泡得浮肿不堪。这个时候，只需要那么轻轻一摸，或者是指甲略微的一划，组织液以及人体内细菌产生的腐败气体就会迫不及待的冲破皮肤，炸裂开来。

至于水箱中为什么会有尸体，这个问题回答。

公寓内能够隐藏尸体的地方根本没有，那些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玩家，他们死后的尸体，肯定被隐藏在了水箱中。

就是不知道，他刚刚触碰到的那一具尸体，究竟属于谁。

肯定有段时间，否则不会出现这种“炸裂”的情况。

迅速判断出大致情形后，苏山的右手再次伸出，在水中划动开来，一点不在意再次触碰到尸体的可能。

相反，他的动作变得更大了。

水箱中存在大量尸体，势必会有出现尸体挡路这样的情况发生，减缓他在水中游动的速度。

及时触摸到尸体，就可以先一步，将其拨开，或者干脆绕过去，加快进度。

尸体没什么可怕。

再穷凶极恶的人死后，都是一具不会动的尸体。

它又能有什么坏心思？

相反，活人才最为可怕。

不过在进入即死游戏之后，值得苏山关注的名单内，又多出了属于鬼的位置。

现在他只希望这些尸体安安分分的，不会出现任何意外从而干扰到他的行动。

所以他的右手从刚刚触碰到尸体的方向划过，指尖空空落落，触摸到的只有无处不在的水流。

这是苏山自从进入水箱以后，获得的一次可以称得上不错的反馈，但他并未放松。

尸体现在不在原来的位置上，那就代表它在水箱中并非静止不动，而是漫无目的的浮游。

他没和这具尸体撞上，不代表其它的尸体撞不到他。

黑暗的水下世界中，紧闭双眼的苏山未曾看到，在水流的作用下，一具又一具的尸体，摇摇晃晃，向他所在的位置漂荡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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