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之上，熙熙攘攘的怒吼声此起彼伏。

完颜坞轻抬一下眼皮，原来是福柔帝姬赵嬛嬛呀！

这对他来说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一个被四哥俘虏去的公主，只要他随便胡诌几句就能让她身败名裂。

毕竟活着的要颜面的人更多，在她们还没有回来的时候，朝廷为了维护皇室颜面，刻意传出她们没了名节以身殉国的消息。

当然也少不了他在背后推波助澜到处宣扬，让大周上下充斥着饿死事小失节事大的想法。

裕亲王一家老小被掳，他的小孙女赵合敏虽然还未及笄却机智勇敢，一路上装疯卖傻，躲过了金人的辣手摧花。

被救回大周后，却躲不过大周人的众口铄金，最后裕亲王抵不住压力，用“八金”贱卖了赵合敏，曾经的皇亲国戚如花一样的女孩子成了娼妓。

这样的女孩子有很多，曾经尊贵高傲的女孩子，在异国他乡承受着身体与精神的双重折磨。

幸运的是她们被救了，回到了大周，他们没有死在异国他乡，也没有被他国的人蹂躏欺负，可惜啊，却死在流言蜚语之中，最终湮没于历史的尘埃。

"十人九娼，名节既丧，身命亦亡……”

就算有公主真的从金国逃回来了，污名满身的残花败柳，怎么能影响到宝儿的皇位。

皇子们根本不用说，不管是不是完整的，还是有伤有疤残疾的皇子，一律不可能活着回来。

赵嬛嬛心中悲痛，完颜坞的一句话足已杀死所有公主帝姬，她们不死，就会让先帝蒙羞祖上无德。

一只手轻轻的伸过来攥住了她气的发抖的手，纤细的身子挡在她的前面，夫人的帷幔出现在她的眼中。

她站直身子隐藏起恨意，她是福柔帝姬，是大周的长公主，可是她也是龙武军的一员，是赤柔带领的娘子军，是杨夫人身边的先锋。

夫人早早的就想好了她们的退路，赵嬛嬛心里温暖，不由的向姜明华靠近一步。

无惧才能无畏，无畏才能向前。

完颜坞收回视线，他心中隐隐不安，这种不安从他大步进入大殿时就在体内翻腾。

他刚才仔仔细细都看过了，这些人并没有什么不同之处，就算福柔帝姬站在他面前，也不会有不安的感觉。

这种不安让他有一点心慌，仿佛这种不安在干扰着他的运气，也影响了宝儿的龙气。

宝儿今天的状态也不太对劲，有一点呆滞，这种呆滞很细微。

没有人能感觉出来，恐怕宝儿自己也没有反应过来。

完颜坞闭眼屏气凝神，感受着朝堂里面的各种气息。

气息渐渐如同海浪翻涌，心跳脉动呼吸声全部被放大。

噗通噗通如同擂鼓高高低低，呼哧呼哧如同鱼鳍张张合合……

慢慢的，有哭泣声断断续续，有埋怨声忽近忽远，还有恐惧的声音，偷笑的，得意的声音，还有打斗的嘶吼的，惨烈的痛苦的……

完颜坞像是行走在一团黑雾中，冰冷黑暗又火光四起，他感受着大周那些死去的人和即将要死去的人发出最后的声音。

他们屈服在他的脚下，害怕，恐惧，挣扎，不甘直至死去……

对，这就是以后的大周，人间炼狱。

任谁也无法改变，  天要亡大周，他只是窥探了天机，做了天道的气运之子而已。

他，替天行道，为何不安？

为何不安？

一道金光劈开黑雾砍向完颜坞，完颜坞吃惊大喊一声倒退几步跌坐在龙椅前面。

"天师！"

"天师！"

有人在耳边呼唤推搡他，完颜坞猛然睁开眼，蔡相和一群官员围着他，每张脸上挂满了好奇和惊讶。

女帝已经从龙椅上跑下来，扶着跌倒在地的他。

完颜坞片刻呆愣，又铁青着脸推开众人，站了起来，又冷眼暗示女帝坐回到龙椅上。

女帝恍惚一下，收起脸上的担忧，"天师为国操劳，为先帝诵经念佛不眠不休，今日定是太过劳累，还请天师殿后休息。"

完颜坞不动也没有去看女帝，蔡相带着官员回到原来的地方，仿佛刚才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可是他们明明看到完颜坞平静的脸上露出了恐惧，仿佛跌倒前还在躲什么。

完颜坞阴鸷的看向金光劈来的方向，一个女孩子安安静静站在那里，像乖巧的女孩子等待着爹娘回家陪她玩耍一样。

这就是杨夫人吗？

一丝熟悉的龙气扑面而来，是先帝身上的那种龙气。

先帝已死，紫微星的龙气也聚集在了宝儿身上，大周已经没有携带龙气的人了。

到底是哪里不对？眼前的女孩子到底是谁？

先帝的皇子皇女中，唯独皇贵妃的孩子出生时紫微星显，龙气缠绕。

那孩子自小就被他封五官闭六识逆天改命换了气运，她早已经是一个废人了。

虽然那个废人在上清宫失踪了，那也只是一具尸体而已，身上早已经没有了龙气。

要不然，谁也休想从上清宫把人带走。

至于姜明蓁，就算他身上流着先帝的血，奇怪的是他七岁来京都时，身上的龙气就消失了。

他也是看到姜明蓁身上没有龙气，才放了他的一条小命，让他当上了娃娃节度使。

黄毛小儿乳臭未干的娃娃节度使，只能让大周不稳百官不和，他的三哥才能无所畏惧的长驱直入。

他之前还安排空灵让小厮杀了姜明蓁，在用乾坤锤砸断姜明蓁的龙脉。

只是后来空灵觊觎宝儿之心被他发现，他就毫不手软的处理了空灵，空灵身边的人死的死逃的逃。

当时也是他关心则乱，大意了，现在想起来，仿佛那些事是有人穿针引线刻意引导才有了以后的种种。

完颜坞强行压下心中的不安，看向杨夫人身后的几个人，凡夫俗子，肯定不是他们。

他的视线最终又落在了赵嬛嬛身前的杨夫人身上。

杨夫人站在几个人的前面，也许是身段还未长开，个头才到赵嬛嬛的脖颈处。

奇怪，杨夫人为什么给他一种熟悉感，像是故人归来。

完颜坞双眼如同毒蛇紧盯着杨夫人

"师父，别来无恙啊！"姜明华轻笑抬手取下帷幔。

她目光清澈，面容平静，在这样的场面下自然大气不卑不亢。

师父，这个声音……一个恍惚间仿佛隔了两世，完颜坞的胸膛仿佛被人重击破碎又变成冰块跌落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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