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双悦拢了拢披风，火光将她的影子摇曳在岩壁上，忽明忽暗。她摩挲着腰间的乌云剑，剑柄上缠着的鹿皮绳早已被岁月磨得发亮：“我们部落，不过是草原上最不起眼的尘埃。牛羊比不过大部落膘肥，勇士也没有魁梧体魄，常年在边境线苟延残喘，像无根的蓬草般四处迁徙。”

她睫毛上凝着细小的霜花，在跳动的火光中微微颤抖：“那时候，大梁边军换了新统领。那狗官为了军功，专挑软柿子捏。我们的帐篷被烧作灰烬，妇孺的哭声混着马蹄声，在荒原上回荡了整整三日。阿妈说，我周岁那日，部落正被驱赶着翻越草甸，身后的马蹄声就像催命符。”

火塘里的木炭突然爆开，溅起的火星落在靳双悦手背，她却浑然不觉：“那天隘口的风刮得人睁不开眼，大梁骑兵的黑旗漫山遍野。他们张弓搭箭时，连天上的苍鹰都吓得盘旋不敢落。就在箭矢如雨落下的刹那  ——”  她突然攥紧拳头，指节泛白，“一道剑光劈开了血色天幕。高人，那个白衣人踏着满地箭矢而来，剑穗上的银铃在风中叮当作响。”

刘欣生注意到她眼底泛起水光，映着火光像破碎的星辰。靳双悦深吸一口气，继续道：“他的剑快得像草原上的闪电，眨眼间就挑落了七八个骑兵。那些平日里耀武扬威的边军，见了他就像老鼠见了猫，连滚带爬地逃窜。”

“高人一人一剑，如风卷残云般，在围军中翻飞游走，几个回合便击杀无数，大梁军士向来吃软怕硬，见来了硬茬，赶紧撤退，高人单凭一己之力解了部落之困。我爹是部落的首领，当下拜倒在高人面前，感谢他的救命之恩。”

“可高人只是匆匆拱手，他问了问路，便迅速离去。我爹得知高人所去之处，就是这个苦寒之地。高人拔足狂奔，连马都没骑。阿爹望着他的背影，突然把羊皮袄往肩上一披，说：‘这人救了我们的命，就算是死，也要护他一程。’”

雪粒子打在洞口的岩石上，发出细碎的声响。“可这一路哪有那么太平？”  靳双悦冷笑一声，“总有穿与边防的梁军不同铠甲的梁军，像阴魂不散的恶狼。他们不杀人，不抢粮，就问我们有没有见过白衣剑客。他们走后，沿途总能发现被剑贯穿咽喉的尸体，雪地上的剑痕冻成冰棱，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又有一队梁军从部落略过，人数较之前更多。阿爹笃定这些军马都是追逐高人而去，于是一咬牙，在部落里挑了十位最勇猛善战的勇士，由他带着骑着快马，从小路赶往前方，如果高人有难，他们誓死报答。”

“追了一天一夜，终于提前追上了高人，高人见到我父亲，知悉了后面的追兵。或许是英雄惺惺相惜，高人接受了父亲的提议，先躲进了山洞，等待大梁的追兵过去后，再从后面反杀。”

“在山洞里，高人看到部落能派出来的勇士，虽然手里拿着粗糙的兵器，但一个个血气方刚，视死如归的样子，高人当下考校了几人的功夫，还悉心的进行指点。这里面，阔吉台的父亲，阔尤的箭法最为出众，高人一时兴起，传授了他更精妙的射箭之法。”

“难怪阔吉台的射术，总让人感觉有些似曾相识啊。”刘欣生脱口而出。

“别打岔。待追兵过境之后，高人率先冲锋，挥舞着乌云剑直插敌阵，高人所到之处，追兵纷纷落马，我父亲领着勇士们，也争先恐后的往追兵的阵营里面冲。”

“很快，追兵的大半人马都被消灭，但追兵中，有个狠角色，跟高人斗起剑来，丝毫不落下风。两人越斗越快，只有兵刃相击之声，几乎看不清人影。”

“有个年轻勇士想从背后偷袭，”  靳双悦的声音突然哽咽，“可那人随手一挥，一股无形的气浪就把他撞飞出去。他胸前的骨头碎成齑粉，鲜血喷在雪地上，红得刺眼。”

“斗了好久，一直没分出胜负。倒是与高人斗剑之人，还能抽出空隙，反过来偷袭了我们的人，一连四人，死在了他凌厉的剑下。”

靳双悦猛地站起，披风扫过火堆，扬起一阵烟尘。高人十分生气，怒喝着那人，“姓梅的，你投靠朝廷甘为鹰犬，滥杀无辜对的起祖师爷的教诲么！”那个姓梅的哈哈大笑，“一群蝼蚁，早死晚死都得死，有什么区别，你这个逆徒之后，要是看不下去，你把他们先宰了，我在把你宰了，也未尝不行。”

高人眼中充满怒火，只见他抖了抖手里的乌云剑，“那就别怪我不留情面了。”高人长啸一声，施展起了飞云剑法，只见这位姓梅的脚步逐渐凌乱，身上多处中剑，很快就落入下风。

火塘里的木炭即将燃尽，只剩下暗红的余烬。“那姓梅的太狡猾了，”  靳双悦的声音突然变得沙哑，“眼见不敌，他突然朝着在一旁掠阵的我方勇士突袭暗器，又击倒了两人。”

眼见第三人就要遭他毒手，高人只能奋力一跃，企图拦住姓梅的毒手。可这姓梅的却是佯攻，转手朝着高人身上的暗器全开。在这紧要关头，我爹展着自己身形高大，猛的往高人面前一挡，替高人拦下了所有的暗器。

高人朝着姓梅的奋力掷出手里的乌云剑，可惜姓梅的还是侥幸躲过，只是擦伤了他的左肩。阔尤此时亦朝着姓梅的按高人之前所授的箭法，射出了三箭。姓梅的似乎很吃惊，被他用剑穗拨开躲过了两箭，前胸中了一剑。可他身穿护心甲，只是受了轻伤，眼见不敌，姓梅的抢过一匹骏马，仓皇逃走。

靳双悦缓缓蹲下，抚摸着剑身上斑驳的血痕：“阿爹身受重伤，眼见是不活了。阿爹临终前，抓着高人的手说：‘求你……  护好我的族人……’”

“高人默默的点头，背起阿爹的尸体，一步一步走向雪山深处。”她抬起头，眼神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从那以后，高人便带着部落在草原上游荡。后来我长大了，就跟着高人学剑。他说，剑不是杀人的凶器，是守护的信念。这把乌云剑，是高人留给了部落。如今，它也是我们部落最后的尊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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