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逸在林中穿行了约莫一炷香时间。

那缕魔气的波动已经消失在感知范围之外，但森林本身的危机开始显现。空气中弥漫的腥臊味越来越浓，混合着某种草药腐烂的甜腻气息。脚下的腐叶层中，偶尔能看见半埋在泥土里的白色兽骨，骨头上留着清晰的啃噬齿痕。

他放慢了脚步。

混沌之力在经络中缓缓流转，将五感提升到当前境界的极限。风声、叶声、虫鸣、远处溪流的水声——所有声音在耳中被分解、过滤。然后，他捕捉到了第三种声音。

**沙……沙……沙……**

那不是风吹落叶的轻响，而是某种沉重躯体摩擦地面植被的拖拽声。声音从三个方向传来，呈合围之势，距离在不断拉近。

三十丈。

二十丈。

十丈。

林逸停下脚步，右手自然垂在身侧。指尖微不可察地颤动，一缕灰雾在掌心悄然凝聚。他没有回头，神识却如蛛网般铺开，将身后的景象也纳入“视野”。

三头妖兽从林间阴影中现身。

它们形似巨蟒，却生着四只粗短的利爪，躯干覆盖着青黑色的鳞片，每一片都有婴儿巴掌大小，在透过树冠的稀薄阳光下泛着金属冷光。头颅呈三角形，竖瞳是浑浊的黄色，张开的吻部露出两排倒钩状的尖牙，腥臭的涎液顺着齿缝滴落。

青莽兽。

林逸脑海中浮现这个陌生的名字——并非他见过，而是在坠落时，某种跨界的信息残片随着空间乱流融入了他的记忆。天元界一阶妖兽，群居，鳞甲坚硬，擅喷毒雾，常以围猎方式捕杀比自身体型大数倍的猎物。

三头青莽兽压低前身，喉间发出“咕噜咕噜”的威胁低吼。它们显然将林逸当成了误入领地的猎物，黄色竖瞳中满是贪婪与嗜血。

第一头动了。

它没有直接扑来，而是猛地张口，喷出一股墨绿色的雾气。毒雾所过之处，地面的苔藓瞬间枯黑，几株矮灌木的叶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卷曲腐烂。

林逸没有躲。

他向前踏出一步，右手抬起，掌心那缕灰雾骤然扩散，在身前凝成一面半透明的盾牌。毒雾撞上盾面，发出“嗤嗤”的腐蚀声，却无法穿透分毫，反而被灰雾反向吞噬、净化，化为几缕无害的青烟散去。

青莽兽明显一愣。

妖兽的本能让它察觉到异常——这个“猎物”身上的气息很古怪，明明很弱小，却又带着某种令它本能恐惧的东西。

但狩猎的本能压过了恐惧。

另外两头青莽兽同时发动。它们没有喷毒，而是依靠强悍的肉身，一左一右弹射而来，利爪撕裂空气，带起尖锐的破风声。速度之快，远超寻常凝真境修士的反应极限。

林逸终于动了。

他左脚后撤半步，身体微侧，右手并指如剑。指尖那缕灰雾骤然凝实，化作三寸长短的虚幻剑芒。剑芒无色，却让周围的光线微微扭曲。

**唰——**

剑芒横扫。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只有一道近乎透明的波动掠过空气。左侧那头青莽兽还在半空，脖颈处的鳞片便无声碎裂，接着是皮肉、骨骼。硕大的头颅与身躯分离，腥臭的兽血喷涌而出，将一旁的树干染成暗红。

右侧那头青莽兽的利爪已经触及林逸的衣角。

林逸左手抬起，食指轻点。

指尖与兽爪碰撞的瞬间，时间仿佛凝固了一刹。然后，青莽兽那足以抓裂岩石的爪子，从指尖开始寸寸崩碎。不是折断，而是如同风化千年的沙雕，化为齑粉。崩碎顺着前肢蔓延，然后是躯干、头颅。

第二头青莽兽，化为一蓬混合着骨粉的血雾。

整个过程不过两次呼吸。

喷毒的那头青莽兽终于意识到恐惧，扭身就想钻入密林。但它刚转过一半身躯，那道虚幻剑芒已经追上，从它的后脑贯入，眉心穿出。

第三头青莽兽轰然倒地，溅起满地腐叶。

林逸站在原地，缓缓收手。指尖的剑芒消散，重新化为灰雾没入体内。他眉头微皱——刚才那三剑，看似轻松，实则消耗了体内近一成的混沌之力。

这具身体被压制得太狠了。

在故乡世界，这样的攻击连他万亿分之一的力量都算不上。可在这里，却需要认真调动能量才能完成。而且，他能感觉到，这个世界的空间结构更加“坚固”，法则也更加“严密”，同样的力量在这里造成的破坏效果，可能只有故乡世界的十分之一。

“需要尽快找到补充混沌之力的方法。”林逸低声自语。

他走到第一头青莽兽的尸体旁，蹲下身。剑芒切开的断口十分平整，透过伤口能看见一颗核桃大小、泛着微弱青光的晶体镶嵌在心脏位置。

兽核。

林逸并指一划，将兽核取出。晶体入手温润，内部有液体般的能量缓缓流转。他尝试吸收，一缕精纯的草木属性的灵气涌入经脉，但刚进入就被混沌之力同化、吞噬，转化率低得可怜。

“属性不匹配。”林逸摇头。

混沌之力可以兼容一切属性的能量，但直接吸收属性单一的低阶兽核，效率太低了。不过，这东西在这个世界应该算是硬通货。

他将三颗兽核都取出，用青莽兽的鳞片擦去血迹，收进怀里。起身时，目光扫过三具尸体，忽然停在第二头青莽兽——也就是化为血雾的那头——的残骸上。

那片区域的地面，腐叶已经消失，露出下方黑色的泥土。而泥土表面，竟然凝结着一层薄薄的、晶莹剔透的结晶。像是盐霜，却散发着极其微弱的纯净气息。

林逸用手指沾了一点，放在鼻尖轻嗅。

“净化后的生命精华？”他有些意外。

混沌之力在摧毁青莽兽肉身的瞬间，似乎将其血肉中的污浊杂质全部净化了，只留下最纯粹的生命能量，与土壤接触后凝结成了这种结晶。

他小心地将这些结晶刮下来，大约有指甲盖大小的一撮。握在掌心，能感受到其中温和而中正的能量波动——这次，与混沌之力的契合度高了许多。

“意外之喜。”林逸将结晶贴身收好。

正要离开，他忽然转头看向东侧密林。

那里，有细微的呼吸声。

很轻，很克制，但逃不过他的感知。呼吸的频率是人类，修为……大约是聚气境巅峰，距离凝真只差一线。对方已经在那里躲了至少半盏茶时间，目睹了刚才战斗的全过程。

林逸沉默片刻，没有理会，转身继续朝森林边缘走去。

脚步踏在腐叶上，发出规律的“沙沙”声。

而他身后五十丈外，一棵需要三人合抱的古树后，一个穿着灰色麻布劲装、腰间挂着破旧皮囊的年轻女子，正死死捂住自己的嘴，脸色苍白如纸。

她的眼睛瞪得极大，瞳孔里还残留着刚才那三剑的残像。

那是什么剑法？

那是什么力量？

青莽兽……一阶妖兽中的猎杀者，就这么像割草一样被杀了？

女子背靠着树干，缓缓滑坐在地。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她不敢动，不敢呼吸，直到那个穿着破烂布衣的身影完全消失在林间，又等了足足一炷香时间，才敢一点点探出头。

三具青莽兽的尸体还在那里。

断口处的血液已经凝固成暗红色的痂。

女子颤抖着走近，蹲在最大的那具尸体旁，伸手摸了摸脖颈处的切面。光滑得像是打磨过的玉石。她又看向那片凝结着结晶的地面，犹豫了一下，用匕首刮下一点残留的碎末。

碎末在指尖微微发热，散发着她从未感受过的、令人心旷神怡的气息。

“天外……客……”女子嘴唇翕动，吐出三个几乎听不见的音节。

这是她从爷爷的爷爷那里听来的传说——每隔千年，会有星辰坠落，化作人形，身怀异力，搅动风云。

她一直以为那是老人家哄孩子的故事。

直到今天。

女子猛地起身，朝着林逸离开的方向追去。脚步有些踉跄，却异常坚定。

有些机缘，错过了，就是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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