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勉强将东方芷嫣轻轻放在一块背风的岩石后，自己单膝跪地，大口喘息，冷汗浸透了内衫。

晨光熹微中，一道白影如同索命的幽魂，飘然落在不远处的石头上。殷思易发髻微乱，雪白衣裙上沾染了几点血迹和尘土，眼神冰冷怨毒，死死盯着李念梅和他身后昏迷的东方芷嫣。她竟追了上来，其手下和李念梅的部下还在后面纠缠，或已凶多吉少。

“跑啊？怎么不跑了？”殷思易的声音因疲惫和恨意而沙哑，她一步步走近，指尖寒光闪烁，“李念梅，为了这个贱人，你竟然背叛我，你……你真是教我好心寒！”

李念梅眉头一凝，道：“我待你如何，你还能不知道麽？思易啊，我这么做，实在是不想你一错再错。”他想挣扎起身，然而却四肢酸软，连抬手的力气都几乎失去，“你听我一劝，你若是杀了她，杨晋一……他姓杨的，永远也不会原谅你。”

殷思易闻言为之一怔，看着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男子，一时间竟没有再动手。许久，她轻笑一声，道：“你有这好心？你不是想我嫁给你吗？杨晋一不原谅我，岂不是正合你意？你心底怎么想，我可不知道。”她缓步上前，站在东方芷嫣面前，“姐姐说了，男人都是一样的，看见美人儿就变心。”手掌竖起，就想朝东方芷嫣的天灵盖拍去。

“手下留情！”

一声沉稳的断喝凭空响起，伴随着数道破空之声。

几道身着神王殿特有暗纹服饰的身影骤然从侧翼山石后掠出，为首一人面白无须，眼神锐利，正是神王殿殿主复人九的心腹手下——刘海。

他来到三人近前，拱手道：“殷小姐，何事动此大怒？”目光扫过中毒昏迷、脸色漆黑的东方芷嫣，眼中闪过一丝惊疑，显然认出了她的身份，又看到李念梅肩头带伤、气息萎靡的模样，眉头更是紧锁。

殷思易动作僵住，见来人是复人九的近卫统领，满腔怒火不得不强压三分，但语气依旧冰冷：“刘统领，这是我个人私事，还望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要和我过不去。”说着看了眼旁边的李念梅。

刘海看了看凄惨的东方芷嫣，又看了看狼狈的李念梅，心中念头急转。

他此番奉命外出办事，回来时听到动静赶来，没想到撞见这般情景。他清楚东方芷嫣是杨晋一的红颜，自己决不能见死不救；但这殷思易是殷媚娘的亲女，他也是得罪不起，一时为难起来，也不知殷思易和东方芷嫣之间，如何生了这大的仇怨？

他询问李念梅情况，李念梅支支吾吾说不出来。刘海知他倾慕殷思易，必然不会说殷思易的不是，当即也就打住不问，语气放缓，劝道：“小姐还请息怒。”他慢慢走到东方芷嫣面前，“小姐有所不知，这位芷嫣姑娘，乃是我殿主义弟的红颜，还望你看在我家殿主的份上高抬贵手。芷嫣姑娘如今身中剧毒，性命垂危，无论如何，她人既在万关山，刘某就绝不能见死不救，倘若我不理，殿主必降雷霆之怒。小姐之前和她有什么过节，刘某不敢询问，但也算是不打不相识。大家都是自己人。小姐你大人有大量，就请高抬贵手，算我神王殿欠你一个人情。”

他话语客气，既给了殷思易台阶，也暗示了事情的严重性，态度明确，就是要保下东方芷嫣。

殷思易知道刘海出面，自己今日无论如何也杀不了东方芷嫣了。

她狠狠瞪了一眼昏迷的东方芷嫣和垂首不语的李念梅，冷哼一声，正欲离开，刘海急道：“小姐能否留下解药再走？”

殷思易身形微顿，却置若罔闻，扭过头化作一道白光，愤然离去。

刘海眉头紧蹙，立即吩咐手下：“快送他们回山！”

神王殿，万关山主峰“药王殿”偏殿。

浓重的药味混合着一种冰冷肃穆的气息，弥漫在宽阔却压抑的殿室内。数盏长明灯将四壁照得通明，却驱不散中央那张寒玉榻上笼罩的沉沉死气。

东方芷嫣静静躺在榻上，脸色已从最初的暗黑转为一种诡异的青灰，呼吸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若非胸前尚有极其轻微的起伏，与死人无异。

那“云底七星”的剧毒虽被神王殿珍藏的几味续命灵药暂时吊住，未曾立刻攻心，却如同附骨之疽，在她经脉间缓缓蚕食生机，更与强行施展混元剑经导致的内腑震荡、经脉受损纠缠在一起，形成极其复杂凶险的伤势。她肩腹处的伤口虽已敷上解毒生肌的灵膏，不再溃烂，但那两个小小的黑点周围，皮肤下的青黑色细线仍在缓慢延伸，如同恶毒的藤蔓。

殿主复人九，或者说，杨振南，正负手立在榻前。

他身着玄黑殿主常服，身形挺拔如松，但此刻那张平日里威严沉静、令人难以窥探情绪的脸上，却布满了山雨欲来的阴霾。浓眉紧锁，目光如冰刃般刮过东方芷嫣苍白的面容，尤其在看到那脖颈处若隐若现的青黑纹路时，眼底深处仿佛有压抑的火山在翻腾。

刘海垂手侍立一旁，大气不敢出。他深知这位殿主的脾气，平日里或许深沉难测，但一旦触及某些底线，其怒其威，足以令整座万关山震颤。而眼前这位昏迷的女子，毫无疑问，正是那绝不能触及的底线之一——她可是对方义弟心尖上的人。

“混账！”

两个字从复人九牙缝里挤出，声音不高，却带着金石摩擦般的刺骨寒意，在空旷的药房里回荡，震得旁边伺候的药师手一抖，差点打翻手中的玉杵。

他猛地转身，黑袍带起一股劲风，眼中几近冒出火来：“明知芷嫣是我义弟红颜，还敢对她下如此重手，嘿，她殷媚娘还真是教了个好女儿！”

虽然两派交好，但眼下这种场景，他却再也忍耐不了。他怒极，不仅仅因为殷思易的狠毒，更因为后怕。若非刘海及时赶到，若非李念梅那小子最后关头竟硬气了一回……后果他不敢细想。

如今，儿子杨晋一远在雪域，音讯难通，若他归来，得知芷嫣因来寻他而惨死中原……那孩子会如何？自己又该如何面对他？这份隐痛与愧疚，此刻全数化为了对肇事者的滔天怒火。

“殿主息怒，”刘海上前一步，低声道，“属下已命人去玄武洞索要解药，芷嫣姑娘福大命大，不会有事。”

复人九冷哼一声，眼中寒光一闪，未尽之言里满是凛冽的杀机。她香灵门是魔道大宗不假，但神王殿雄踞尧光州，也绝非任人拿捏的软柿子，更何况此事占足了理字，就算他因此向香灵门兴师问罪，江湖人也必将支持自己。

“李念梅呢？”复人九忽然问道，声音里的怒意未消，却多了几分复杂的审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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