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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3章 猫捉老鼠


玉姐儿早早起身,对镜梳妆时手指微微发着抖。

“玉娘子今日起得早。”王六娘推门进来,手里端着早膳托盘,笑吟吟道,“可是惦记着今日请了画师上门作画?”

玉姐儿强作镇定:“是……是啊。”

王六娘深深看她一眼,笑道:“这山中景色美,娘子人也美。若真要作画,何苦从外头请画师,这城里的画师哪个比得上咱们郡主?郡主是娘子的姨母,这可是旁人求都求不来的机会。”

“不、不用!”玉姐儿脱口而出,见王六娘挑眉,又慌忙解释,“我……姨母公务繁忙,还有三个孩子要带,我怎好打扰。王娘子切莫拿这样的小事去烦扰我姨母,还是快去将别院的画室收拾出来吧!”

那画室是刘绰成婚后,李德裕特地为她新辟出来的,就在书房旁边。

“也好。”王六娘不再多说,只吩咐婢女去取些茶点来。

玉姐儿心中稍定,却不知王六娘转身时,眼中闪过一抹了然。

终南别院的画室里,阳光透过雕花窗棂,在青砖地上投下细密的光斑。

玉姐儿坐在窗边的绣墩上,手指无意识地绞着帕子。

“玉娘子,安画师到了。”王六娘在门外通传,声音平静无波。

玉姐儿深吸一口气:“请进来。”

门帘掀起,安律提着画箱步入。

今日他穿了件月白圆领袍,腰束革带,长发半束,额前垂下几缕微卷的发丝,衬得那双琥珀色的眼睛愈发深邃。

他行礼时姿态优雅,嘴角噙着恰到好处的温柔笑意:“玉娘子安好。能为娘子作画,是在下的荣幸。不知娘子要画何种人像?”

不等玉姐儿想好借口将人支走,王六娘已开口:“都出去罢,画师作画最忌有人打扰。都随我到门外候着,娘子若有事,尽管唤老奴。”

画室门窗未关,只隔着道屏风,若真有事连星和满月都能迅速近身保护。

安律不忘吹捧:“不愧是在明慧郡主身边伺候的,知道画师的习惯!”

“我找到东西了。”待人都出去后,玉姐儿压低声音,“你先把肚兜还我!”

安律的呼吸几不可察地急促了一瞬。

他抬眼看向玉姐儿:“你当我傻?这是你的地盘,我怎会将如此重要的东西带在自己身上?告诉你,若我今日不能平安出去,自有接应之人将你我之事,还有那肚兜闹得人尽皆知!”

原来,他这次来是试探虚实的。

“那你想如何?”玉姐儿苦笑,“不在他们眼皮子底下,若你拿到了东西又翻脸不认人,我又该怎么办?姨母的东西究竟有多珍贵,你应该很清楚!”

“我说话算数!”安律慢条斯理地铺着画纸。

玉姐儿眼圈微红,冷哼一声:“安律,曾经我是真的想跟你在一处。可你是怎么对我的?如今,你让我还如何信你?”

“那么你呢?不也是言而无信?说好的要嫁我为妻,却又嫌弃我的出身!”安律眼中冒出恶毒之意,“若我能成为刘家的女婿,自然会待你如从前那般好!是你自己没本事说服家人,是你逼我的!”

“你还真是会倒打一耙!分明是你存心不良!我才.......你若真爱我,又怎会如此威胁羞辱我?你若真爱我,又怎会让我跟你私奔?”

“存心不良?世人谁不想攀高枝?就连明慧郡主不也是攀了赵郡李氏的高枝才有了如今这番光景?你这种贵女,怎会知道我的处境?又有什么资格高高在上地指责我?”

“你住口,我姨母才不是你这样的人!没了谁,她都会过得很好!我也从未嫌弃过你的出身,若我真有此意,又怎会与你开始?怎会将贴身之物都送你了?可我既为刘家女,享受了家人的庇护,就得为家人着想,不能因为一己之私就连累他们。难道这也有错?”玉姐儿的声音没控制住大了些。

门外立时传来王六娘的声音,“玉娘子,可是有何吩咐?”

“没有!我就是坐久了有些累......”

安律沉默片刻,忽然伸手握住玉姐儿的手:“委屈你了。只是……外头全是明慧郡主的人,你是长安贵女,我不过是个小小画师,不得不防!玉娘你想,若那真是我要的东西,我定会快马加鞭逃离长安,逍遥去了。到那时,还拿着你的肚兜有何用?等着郡主派人将我大卸八块么?”

玉姐儿虽知道他眼中的情意都是演出来的,倒真是被这番说辞给劝服了。

那两样东西中的任何一样都是烫手山芋,拿到之后定然要尽快卖出,然后离开。

否则,以姨母和姨父的权势,留在长安就是找死。

既然他人都不在长安了,那还留着她的肚兜做什么?

“你要怎样才肯将东西还我?”她压下眼泪,再问。

“这几日,我已将附近的地形都看过了。别院后有片竹林,鲜有人去,就在那里交易。放心,拿到东西,我自然会将肚兜还给玉娘!”

“好,明日王六娘也要下山采买。”玉姐儿恶狠狠地咬着牙道,“午时天热,仆从们也会午睡半个时辰。我会带着盒子去找你。告诉你,临去前,我会在房中留下书信。若你言而无信,或是一刻内我不能平安从竹林出来,我的婢女都会叫上别院里所有的家丁和护卫出来抓你!他们今日都见过你的脸,这么短的时间,你哪都去不了!”

安律脸上生出难掩的欣赏之意,“玉娘果然聪慧,倒是会活学活用!”

“彼此彼此!”玉姐儿的脸色因为紧张激动而泛着红,她恨恨道,“等拿到了东西,咱们两清,从此你远走高飞,别再回来了。还有,以后别再叫我玉娘了。我听着恶心。今夜留宿休想耍花招,就算是别院,李宅的护卫也绝不是你能对付的。”

安律看着她的模样,心中那点疑虑终于消散。

从前,只觉得她是那种深闺少女优柔寡断的性子。

如今她身上这种气质倒着实有些吸引人了。

“好。”他握紧画笔,开始作画,“多谢玉娘子提醒。娘子待我至此,我……我定会画出让娘子满意的画作来。”

一夜无事。

翌日早膳后,王六娘果真领着两个婢女下山采买了。

安律也以入山写生的借口出了门。

午时将至,玉姐儿借口要独自赏花,支开了别院仆人,只有她的贴身婢女在后面远远跟着。

一路上山花烂漫,溪水淙淙,玉姐儿却无心观赏。

她抱着那个盒子,心跳如擂鼓。

竹林幽深,阳光透过密叶洒下细碎光斑。她刚站定,便见一道身影从竹丛后转出。

安律今日穿了身靛蓝胡服,腰系革带,长发束成高高的马尾,更衬得那张脸俊美得近乎邪气。他快步上前,眼中闪着热切的光:“玉娘,东西可到手了?”

玉姐儿下意识后退半步。

“我说了……别再这么叫我!”她声音发颤,“你答应我的,拿到东西,就把肚兜还我,从此两清。”

安律笑了,那笑容温柔依旧,眼神却冷得像冰:“自然。只要东西是真的。”

他忽然上前一步,抢过玉姐儿手里的盒子,掌中变戏法一般多出一根铁丝。

修长的手指翻动了没几下就将盒子打开了。

跟画师的身份比起来,倒更像个做贼的。

他迫不及待掀开盒盖,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几卷账册,封皮写着“市舶司乙字册”,最上面是一叠写满字的纸张,抬头赫然是“琉璃烧制要件”。

他快速翻看那叠纸,虽不懂工艺,但上面写的用料、火候、步骤极详尽,越看眼睛越亮:“琉璃配方……真的是琉璃配方!还有市舶司的账目明细!哈哈,发财了,这次真发财了!”

他狂喜之下,竟仰天大笑起来,那张俊美的脸因激动而扭曲,再不见半分温柔模样。

玉姐儿看着他这副嘴脸,心里不住想起刘绰说过的话——“如果一个男人真的珍视你,是不可能让你冒险私奔的。”

果然这就是个贪财忘义的小人!

若不是因为这句话,她就真的被骗死了。

“东西呢?”她忽然开口,声音出乎意料地平静,“你把东西还我!”

“放心,我说到做到。只是……”他握住她的手,“你真的舍得与我两清?”

玉姐儿浑身僵硬。

从前觉得这双手温暖有力,此刻只觉得像被毒蛇缠上。

她用力抽回手:“安律,你别这样。我家里不会同意的,我们……到此为止吧。”

“你以为我会在这里强要了你?”安律嗤笑一声,忽然变了脸色,“你以为我真看得上你这点姿色?若不是为了你姨母手里的东西,我何必在你身上费这般功夫?”

玉姐儿如遭雷击,瞪大眼睛看他。

安律却不再伪装,懒洋洋靠在一竿翠竹上,从怀中掏出那件肚兜。

“知道你值多少钱么?”他对着那方肚兜情意绵绵又慢条斯理地道,“火器图谱,琉璃配方,都是无价之宝。我只要拿到其中一样,这辈子都不用再低声下气给人画画了。”

“你……你从一开始就是骗我的?”玉姐儿声音发抖。

“不然呢?”安律挑眉,“你真以为我会喜欢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我在长安见过的贵女,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你们这些深闺里养出来的,最好骗——几句甜言蜜语,几幅漂亮画,就晕头转向了。”

他顿了顿,笑容更深:“不过你比你那些闺中密友更蠢些,她们最多从家里拿些银钱讨好于我。而你......啧啧,彭城刘氏教养出来的姑娘,为了个男人连家族机密都敢窃,传出去该是多大的笑话?”

玉姐儿脸色惨白,嘴唇哆嗦着,“你无耻!”

“无耻?”安律冷笑,“我从小吃过的苦,你这种大小姐想都想不到。为了活下去,更无耻的事我也做过。现在,带着你的清白和名声滚吧,别妨碍我发财。”

他将肚兜扔到地上,转身要走,却听一个清冷的声音从竹林深处传来:

“拿了我的东西,就想这么走了?”

安律浑身一震,猛地回头。

只见竹林小径上,刘绰缓步走来。王六娘跟在她身后半步,垂手恭立。

那负责书房洒扫的哑仆此刻腰背挺直,眼神锐利,哪还有半分木讷模样?

“姨母……”玉姐儿喃喃道,眼泪忽然涌了出来。

刘绰看了她一眼,目光复杂,有责备,更多的却是心疼。

安律刚要动手挟持玉姐儿,却立时被不知哪来的弩箭射穿了手掌。

“吴钩!”玉姐儿像见到了亲人般喊道。

“玉娘子放心,有我在,谁都伤不了你!”

“安律,或者我该叫你——”刘绰缓缓走近,在安律身前十步处停下,“‘影蛇’?”

安律瞳孔骤缩。

“很意外?”刘绰淡淡道,“你以为顶替了旧主的代号,就真能抹去所有痕迹?我也是这两天才知道,真正的影蛇三年前就死了——死在他最得意的徒弟手里。那位徒弟弑师上位,接手了他所有的生意,包括两个酬金最高的订单:火器图谱和琉璃配方。”

她每说一句,安律的脸色就白一分。

“你打听到玉姐儿在顾氏女学读书,便买通她的同窗,引她去你的画坊。你长得好看,画技也马马虎虎,又刻意摆出怀才不遇、历经磨难的模样,最是容易打动深闺少女。”

刘绰声音平静,却字字诛心,“这一套你用过很多次了,是吧?永兴坊裴御史家的小娘子,光德坊崔尚书家的侄女……你从她们那里套出了不少朝中官员的隐私,转手卖了个好价钱。”

安律握紧手中的木盒,指节发白:“郡主既然都知道了,为何不早抓我?”

“早抓你,怎么让你露出狐狸尾巴?”刘绰笑了笑,“我若直接告诉玉姐儿你是个又骗又偷的情报贩子,还杀过人,她定然不信,说不定还要怨我阻她姻缘。只有让她亲眼看见、亲耳听见,她才会醒悟。”

她看向玉姐儿,声音温和了些:“现在,你可看清了?”

玉姐儿早已泪流满面,重重点头,被王六娘拉着回到刘绰身边。

安律忽然笑了,那笑容带着破罐破摔的狠厉:“郡主果然厉害。可那又如何?东西现在我手里,你若敢动我,我立刻毁了这配方——”

“你毁啊。”刘绰挑眉,“你就不想想,我自己做出来的东西,要什么配方?”

安律一怔,慌忙翻开那叠纸。

刚才他只粗略扫了几眼,确认是琉璃相关便狂喜不已。

此刻往后看,才发现那些所谓的“配方”写的尽是些荒唐内容:“取东海蛟龙泪三滴,西山凤凰羽五钱,以三昧真火淬炼七七四十九日……”

这分明是道士炼丹的胡话!

“你若敢动我,我便毁了这账册!”他忍着剧痛,作势要将账册撕毁。

“这样的账册,你要多少,我有多少,随便撕!”

他又忍痛翻看下面的几本账册,更是眼前一黑——什么“三月进项:卖仙丹得金十万两”“四月支出:购置蟠桃园银八万两”

……全是鬼画符!

“你耍我?!”安律气得浑身发抖,将木盒狠狠摔在地上。

“不然呢?”刘绰淡淡道,“猫捉老鼠的游戏还是我玩得更好吧?鬼主意打到我家人头上,你还真是嫌命长!”

安律脸色铁青,忽然身形一动,竟是要逃!

可他刚迈出一步,四周竹林中倏然跃出数道黑影。不过眨眼功夫,安律已被按倒在地,双臂反剪,动弹不得。

“放开我!”他挣扎着,那张俊美的脸沾了泥土,狼狈不堪,“郡主,我不过是个讨生活的,何必赶尽杀绝?你若放我一马,我……我可以用一个情报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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