抽旱烟的大爷吞咽了好几口口水，勉强平复了恐惧，颤颤巍巍开始讲起不久前自己遇到的事情：

  云深月朦胧。

  一个满身酒气，面颊通红的老汉提溜着酒壶，摇摇晃晃走在街巷逼仄的小弄堂里。

  不久前，刚有一队巡逻卫队经过。

  往常虽说有宵禁制度，但是，这偏远贫瘠的小城镇，几乎没人真的把这制度当一回事。

  城内的官兵大都是这里的“本地人”，巡街也就做个样子。

  听说，最近有个天都来的大官将途经此地，地方父母官自然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招待。

  尤其是入城的那条山道诡异之事频发——这要是捅了出去，父母官的乌纱帽恐怕就不保了。

  因此，最近一个多月的夜巡都非常勤快。

  夜猫子们自然挑着冷僻的地儿绕着那群人走。

  这点，大家心里头都心知肚明。

  “两只鸳鸯水中戏呀~~~恰似那神仙眷侣~~咿呀~~~天宫仙阙虽金玉满地，终不似这人间百花千景，岁岁皆不同呀~皆~不~同~~~~”

  老汉一边唱着，时不时停下脚步，拿起酒壶，拔了塞子，仰头灌几口酒：“终究是老啦~~~否则啊！我也要仗剑天涯，快意江湖！可惜了，这一生没法重来喽~~~”

  他兀自嘟囔着，又喝了几口酒，顺便摇了摇酒壶，想听听里头还剩多少。

  老汉侧着目光，细细听了好一会儿……

  他正打算放下酒壶时，恍然瞥见很远处的天空隐隐有蓝红色的怪异光晕在夜幕下煽闪动。

  起初，老汉以为自己喝多了眼睛发花，抬手使劲揉了揉。

  稍顿，再看去：果然没了。

  他望着那个方向，长舒一口气。可是还没来得及将这口气吐干净，那若有似无的光晕又闪烁起来。

  莫非有什么不寻常之物？老汉的脑海中瞬间闪过很多自己听到过的民间鬼怪逸闻。

  一念及此，他又“咣咣咣”灌了好几口酒，几乎将酒壶内的酒水全部吞进了肚子。

  醉意更浓。

  酒壮怂人胆。

  老汉盯着那光辉看了好一会儿，狠狠地擦了一下嘴巴，最终决定往那个方向去看看，指不定会有什么意外的惊喜。

  说不准这一夜之后，自己就倏忽发迹，走上人生巅峰了。

  打定主意，他朝着蓝红色光晕的地方而去，在小弄堂里七拐八拐地穿梭着，完全没有注意到脚下的路。

  当他来到一个破败的小院落处，那蓝红色的光芒便是从里面出来的。

  老汉看着面前的破败的墙和墙根处杂乱的稻草和废柴，顿了顿，蜷缩到了这堆杂物之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看向那条紧挨着杂物的墙体裂缝。

  他透过裂缝看向院落之内。

  院落的最中心有一名年轻人盘坐在地面上，他面前的土地里插着一把鎏金的弯刀。

  这年轻人看起来十八上下，满脸阴鸷。但是眉眼轮廓明显，鼻若胆悬，是个很好看的人。

  他的身后不远处有个半坍塌的草棚，看上去像是个荒废的灶台。

  灶台上坐着一个穿红衣服的女人。

  她很美很妖娆。

  但也很诡异。

  惨白的脸，乌紫的唇，血红的眼眸……

  “妈呀~~这是真见鬼了！”老汉使劲捂住自己的嘴巴，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

  以他活了这么多年的经验来看，不出声尚能有活路。

  出声……肯定就会被发现，肯定就没活路了！

  妖艳的女人慢悠悠地晃着自己的两条腿，视线落在年轻人的后背上：“如何？”

  “不如何。”年轻人的语气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厌烦，“它沉寂的太久了。”

  “是你功力太差了吧？”女鬼笑道，“我都帮你引来了十五六个江湖人了，你还不能将它开锋，啧啧啧~~~别忘了，教主要的是当年的那把刀！”

  她每多说一句话，年轻人的脸色就难看一分：“这刀的心诀我已经告诉教主了。他既那么着急，你让他自己来开锋！”

  女鬼倏地一下闪身到他跟前：“这话你敢不敢在教主面前说？”

  年轻人语塞，眼眸深处闪过一丝恐惧。

  “我劝你放尊重些。”

  年轻人不说话。

  女鬼的身形再次闪了闪，莫名又回到了灶台上，悠悠然翘起二郎腿：“有人来了……”

  墙根处的老汉心头一紧，忙缩回眼睛，紧贴着墙根动也不敢动：我去，难道被发现了？

  他的酒劲儿在这时吓醒了一半。

  可是，好一会儿都没有什么动静。

  他正要松一口气，却听见里面传来了声响。

  又多出来一个声音。

  老汉着实好奇，不由自主地将眼睛又觑向了那条裂缝——

  院内又多了一个拿着剑的人。

  看样子像是个快步入中年的落拓江湖客。

  他背对着老汉。

  老汉看不见他的长相。

  他站在年轻人面前，先是垂头看了下年轻人，又看了看不远处的女鬼：“没想到我会跟来吧？哼！”

  “想不想到一点也不重要~~”女鬼咯咯发笑，“重要的是你来了。”

  铮然剑鸣。

  女鬼看着那人手拿长剑，笑得更厉害了：“喂，你看他虚伪不虚伪？你想杀我们呢！”

  “虚伪。虽说是结伴而行的朋友，可是——我们杀人时，他也躲在朋友之后苟活一命。”年轻人面前的刀发出更耀眼的光芒，“想必，刀若真到了这两人手中，他一定会在背后捅朋友一刀的~”

  “住口！”那人呵斥，“你们一路作恶，现在就是报应来了！”

  年轻人完全不惧，甚至回头看了眼女鬼，咯吱发笑。

  女鬼更是笑得花枝乱颤：“每个来抢刀的人都这么说呢~~~”

  话音落，插入泥地的鎏金刀陡然飞窜而出，那人甚至没来得及挥出第二剑，刀便已经洞穿他的剑身，自他双唇直插入身体，最后直挺挺地仰面躺倒！

  那人瞪大了眼睛，至死都不敢相信自己死得这么快！

  “拿把破剑，毫无名气就也敢来抢刀~”年轻人嘴角一抹讥诮。

  女鬼看着蜿蜒的血迹自尸体中倒爬而出，缠上刀身，在月光的浸润下变得波光粼粼。她催促年轻人快运功锻刀。

  年轻人冷冷白了她一眼，却不得不耐着性子照做。

  女鬼叹息一声：“虽说是个不入流的，但是比他那个酒囊饭袋的朋友还是要好些的。聊胜于无。”

  稍顿，她的哀叹声更大：“唉~~~~那些绝顶高手怎么还不来抢。我都想回去了~”

  她凄婉的声音被夜风扯得细碎，震颤的语调真的就和传说中的“鬼”一模一样！

  配合着她的模样以及这荒院景象……

  要多渗人有多渗人！

  老汉正紧张着，蓦地，墙体裂缝处突然出现一个眼球！！！

  那眼球正带着诡谲的笑意在瞪着他……

  老汉当即两眼一翻白，不省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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