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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9章 天家无情?


帝王喉头滚动,望着满地狼藉中蜷缩的身影,浑浊的眼底翻涌着复杂的光。他缓缓抬起龙袖,声音里带着几分疲惫:"都退下。"

殿内顿时响起衣袂摩擦的簌簌声,御前侍卫与宫女们躬身倒退,连呼吸都刻意放轻。当鎏金殿门重重合拢的刹那,最后一名暗卫将面巾拉下遮住面容,烛火在铜制门环上投下摇晃的光影,将父子二人的身影彻底困在这方天地之中。

"把门闩上。"皇帝突然开口,苍老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里激起回音。守在门外的贴身太监浑身一颤,颤抖着将碗口粗的门闩横插而过,金属碰撞声沉闷而压抑,仿佛锁住了整个宫廷的秘密。

雨幕拍打窗棂的声响愈发清晰,太子突然爆发出一阵癫狂的笑声,血迹斑斑的手掌拍打着地面:"好啊,好!连死士都要赶走,父皇这是怕人知道...知道您的太子,是个彻头彻尾的笑话!"他摇晃着站起身,脚步虚浮地逼近,"您不是最在意皇家颜面吗?现在,就让我们好好算算...这笔烂账!"

帝王背过身去,十二章纹龙袍在穿堂风中微微鼓动,却掩不住微微佝偻的脊背。他望着墙上斑驳的《山河图》壁画,那些曾经鲜亮的色彩在岁月侵蚀下早已黯淡,正如此刻支离破碎的皇家体面。

帝王猛地转身,龙袍下摆扫过满地狼藉,震得破碎的玉佩碎片叮当作响。他枯瘦的手指几乎戳到太子鼻尖,浑浊的眼底翻涌着怒其不争的悲怆:"你是笑话?那朕便是这笑话的始作俑者!"

烛火在穿堂风中明灭不定,将他脸上的皱纹照得如刀刻般深刻。"你看看你拉拢的都是什么人!"皇帝突然抓起案头奏折狠狠甩在地上,"王家的纨绔子弟克扣军饷,李家的嫡子在治下强抢民女!这些酒囊饭袋,哪一个能为你撑起江山?"他的声音陡然拔高,震得梁间灰尘簌簌而落,"铁打的世家,流水的朝廷!当年前朝覆灭,便是折在这群蛀虫手里,你竟还想重蹈覆辙?"

太子踉跄后退,后腰撞上蟠龙柱。鎏金纹路硌得生疼,却不及父皇的话字字剜心。皇帝忽然上前一步,颤抖的手掌抚上他的脸庞,语气忽而变得沉重:"朕为何压制你?你以为是偏心?"苍老的指腹擦过他眼下的乌青,"你监国三年,错漏百出,赈灾粮款被贪墨三成,河防工事偷工减料...那些弹劾你的密折,朕都压了下来!"

殿外惊雷炸响,照亮皇帝发红的眼眶:"你能力不足,羽翼未丰,过早展露锋芒只会招来杀身之祸!"他的声音突然哽咽,"当年你母妃就是因为没有斗过他们被算计而死,朕当年刚刚登上皇位,没有办法,只好忍痛下令屠杀了你母亲全族,朕...朕怎能再看着你步她的后尘?"

太子僵在原地,望着父皇鬓角新添的白发,喉间突然涌上酸涩。那些被他曲解为打压的训斥、被他视作偏心的冷落,此刻在雨声中渐渐拼凑出另一副模样。

惊雷炸响的瞬间,太子直挺挺地栽倒在地,像一尊被抽走魂魄的泥胎。雨水顺着窗棂的缝隙渗进来,在他玄色衣袍上洇出深色痕迹,却再也激不起半点反应。

皇帝望着儿子失魂落魄的模样,枯瘦的手指抚过蟠龙柱上斑驳的鎏金,声音里裹着三十年帝王生涯的沧桑:"朕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你在荆益折腾。荆州商贾重利轻义,益州豪强偏安自保,若你真能将这些烂泥塑成栋梁..."他顿了顿,袖中滑落半卷密报,上面密密麻麻记着太子党羽的贪腐罪状,"也算你有几分本事。"

烛火突然爆开一朵灯花,照亮皇帝眼底翻涌的暗流:"可你偏偏把手伸向幽州!"他猛地抓起案头镇纸,狠狠砸在北疆舆图的幽州位置,震得整座书案都在发抖,"柳林手握大军数十万,治下百姓只知有'柳帅'不知有朝廷!你拿半块虎符就想让他当炮灰?简直痴人说梦!"

帝王袍袖扫过墙上的《边防布防图》,指尖重重划过草原与北疆的交界处:"朕留着蛮族,放任武勋世家刷军功,甚至默许白雾吞噬生灵...这些全是为了制衡北疆!"他的声音陡然压低,带着几分森冷的杀意,"北疆强,则天下危。当年太祖皇帝平定乱世,最先剿灭的就是北疆藩王——这个教训,你到现在都不明白!"

殿外的雨越下越大,将太子的身影彻底淹没在阴影中。皇帝望着那团蜷缩的黑影,突然想起二十年前,襁褓中的孩童攥着自己的手指咯咯直笑。

他闭上眼睛,任由龙涎香混着血腥气填满胸腔——这场用父子情分做赌注的棋局,终究是两败俱伤。

惊雷炸响的瞬间,太子如惊弓之鸟般扑跪向前,金丝冠冕早不知甩落何处,散乱的发丝黏在冷汗涔涔的额头上。他颤抖着抓住皇帝龙袍的下摆,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声音里满是绝望的哭腔:"父皇!儿臣知错了!求您饶命!儿臣愿交出太子印玺,解散所有私兵,将荆州益州的势力...全都献给您!"

皇帝低头看着这个曾经野心勃勃的儿子,此刻像条濒死的野狗般匍匐在自己脚下。龙袍被泪水浸透,混着太子掌心伤口渗出的血,在明黄龙纹上晕开暗红的污渍。殿外暴雨如注,雨帘将两人的身影切割得支离破碎,却掩不住太子剧烈的抽噎声。

"现在知道怕了?"帝王的声音冷得像淬了冰的刀刃,却没有抽回龙袍,任由对方死死攥着,"你私通外臣、妄图祸乱天下时,可曾想过今日?"他忽然想起太子周岁抓周时,小手稳稳握住了象征权力的玉圭,那时满朝文武山呼"天命所归"的场景,此刻却显得如此讽刺。

太子额头重重磕在青砖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儿臣猪油蒙了心!求父皇开恩...儿臣愿削发为僧,永不出世!"他想起柳林书房里那幅《北疆雪猎图》,想起自己亲手策划的阴谋,此刻却恨不得从未踏入过权力的旋涡。

殿内陷入死寂,唯有雨声与太子压抑的呜咽声交织。皇帝凝视着这个被权力吞噬的儿子,苍老的眼底翻涌着复杂的光。良久,他终于开口,声音里带着三分疲惫、七分失望:"起来吧...印玺明日送到尚书省,至于你..."他顿了顿,转身望向窗外风雨,"就去宗人府思过,没有朕的旨意,终生不得踏出半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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