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3章 千夫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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儒家有个理想社会,天下大同!
可是别管你嘴上叫的多大声,让你跟普通人一样缴税,你就不乐意了。
朝廷推出的士绅一体纳粮的政策,真是政令不出京城。甚至在京城之内,形成了反对的浪潮。
实际上该政策在内阁,也进行过激烈的争吵,最后通过也非常的勉强。
因为皇帝站出来说话了,当今天下不能既不能禁绝土地兼并,朝廷能收税的目标日渐减少,每年吃官家饭的人却在增加,不如此,我朝亡国不远也!你看,皇帝看的很清楚,难道说,内阁大臣们就看不清楚么?这天下的官员士绅,看不清楚么?
道理其实很简单,一点都不难看清楚。但,落在谁的头上,那就是各有各的反应了。
贾琏带头之后,内阁诸公跟上,都去户部把自己的土地产出报了税。
这不报不知道,报了才发现,贾家的土地基本都在辽东,京郊只占少数的一部分,两千亩的土地,其中还有五百亩是皇帝赐的。
自家人知自家事,那些勋贵宗室外戚们,自然心里发慌了。朝廷真的要统计一下,会发下京郊百分之八十的土地,都掌握在这些人手里。为啥呢?他们是坐地户,多少年多少代坚持不懈的搞兼并。
这个时候再看顺天府的农业税收数量,且没有多少变化。每年该交的税额,不能少,那么谁来承担?
显而易见的事情。权贵们很乐意看见这种现象,因为他们可以有无数的手段,将为数不多的土地,纳入在家的名下。
这些人在京城,总归是少数。但放眼天下呢,但凡是个京官,家里没个几千亩土地,你日子还怎么过?曾国藩做京官那会,各种吐槽开支压力大。这还是做官的,虽然是清流。普通百姓的日子,该到何种艰难的程度?
在这个没有统计学和基尼系数的时代,很多事情是无法用数字具象化的。
这个国家的历史太长了,长到很多人都忘记了,黄巢是如何见士族就杀的。
真的到了那一天,确实有人会被波及,但为何一定是我呢?只要熬过去了,新皇帝还是需要用人的嘛。
甚至可以在乱世投机,成为开国功臣也未可知呢。
其中也许还不乏野心勃勃之辈,那真是不好说的事情了。
以往只要全体权贵们一起闹事,皇帝都会退一步,他们再进三步,进进退退的,变法就失败了,甚至还会倒退。
但这次不一样。
六月的第一次大朝会,八成的官员和权贵站出来,集体反对士绅一体纳粮时,承辉帝坐在龙椅上一言不发,看着大殿内那些跪着的人。
他们中的一部分人,是如此的熟悉,又是如此的陌生。
没有站出来反对的大臣和权贵寥寥无几,皇亲方面,李亨和忠顺王没出来,勋贵方面,贾琏没出来反对,文臣方面,除了内阁大臣之外,还有几十个年轻的官员没有站出来反对。
反对者们,摆出一副舍生取义的架势,跪在地上昂着下巴,慷慨激昂。
张口纲纪败坏,闭口社稷将倾。
又或曰,国有奸佞,窃据权柄,荼毒天下。长此以往,民心尽失,国将不国。
前者还算是客气的,后者直接要将内阁诸公撤下来,取而代之。
其中最典型的代表,就是礼部侍郎,理学大师,顾东成。
只看他口沫横飞,胡子都浸透了,一口气说了两刻有余。
真可谓引经据典!
承辉帝一直很耐心的听他说,结果说了两刻,都是一些陈词滥调。
还是三代之治那一套,承辉帝不耐烦了,这是欺负朕没读过《竹书纪年》啊!
嗯,因为《竹书纪年》是晋朝发现的,当时的学者嘛,也确实比较玄幻。后来统治者,也禁了这本书。
原因嘛,自然是需要一个正面的学说来证明皇帝统治的合法性。
考虑到满朝文武都在场,承辉帝决定给老学究留面子,不紧不慢的问他:“卿要喝口水么?”
顾东成顿时面色惨白,很清楚皇帝这个问题,意味着耐心不多了。
“散朝吧,诸卿可上奏言事。”承辉帝决定先缓一缓,免得矛盾激化。
顾东成却急了,高呼:“陛下,臣一番肺腑之言,都是为了国家啊。请陛下三思,收回成命吧!”
这一嗓子,所有跪下的臣子,纷纷附和,一部分已经站起来的臣子,跟着又跪下附和了。
承辉帝不动声色的笑了笑:“贾不器,你可有话说?”
贾琏不紧不慢的走出人群,站在前面,抱手行礼后,起身回看道:“臣觉得,摊丁入亩最大的好处,就是能知道,这地是谁家的,又或是哪个家族的。这些地呢,每年是否需要纳粮。为何每个县,明明纳粮户主变少了,为何纳粮的数量一成不变。臣真的很想知道,这些人以及他们背后的家族,逼着多少庶民卖掉田地之后,卖掉儿女,就为了活下去。”
“贾琏,你血口喷人!”顾东成站起,怒视贾琏,指着他的手指哆嗦上了。
贾琏笑眯眯的看着他:“是不是在乱说,查一下就明白了。何必激动呢?清者自清,是不是啊,顾大人?”
“狗贼,奸佞,你……。”顾东成往后一倒,晕过去了。很快,人被抬下去了。
一阵乱糟糟之后,贾琏叹息一声道:“还有谁,要与贾某辩一辩的?”
有人悄悄站起来了,有人怒视贾琏,却不敢开口了。
贾琏叹息一声:“真不要怪我看不起你们,事情的真相,你们比谁都清楚。顶着圣人门徒的旗号,干的是杨朱之事。这些年,陕甘乱过,河南乱过,山东乱过,你们就不怕哪天轮到自己的头上?口口声声民意,你们不纳税,哪来的脸代表民意?”
说着贾琏转身抱手:“陛下,臣请专设税务部,专司收税,并设税务军,臣来当这个罪人,谁不愿意缴税,臣带兵上门去取。若此事可成,当能为大周续命二百年。”
众皆哗然,很多跪地低头着,惊恐的抬头看着贾琏,觉得他简直就是恶魔在朝廷的化身。
“过了,今日到此吧,散朝。”承辉帝还是决定先缓一缓。贾琏站在人群面前,无奈的退回去。
皇帝先走了,贾琏也要走,不过走之前,贾琏挨着的看过去,每个被他看的人都把头低下了,这才离开。
换成一般大臣像贾琏这么干,多半是要被群殴一顿的。
奈何无论换哪个大臣来,比祖上出身,比对朝廷的功绩,都不是对手。
贾琏也知道,经过今天这个事情,自己已经彻底成为所谓的公敌了。
迈出大殿的瞬间,身后有人嘶吼:“贾不器,你装什么装,我就不信,你不怕千夫所指,万民唾弃!”
上午的一束阳光,此刻穿透云层,正好落在了贾琏的身上。从背后看,贾琏如金光环绕。
微微一顿的贾琏没有回头,而是朗声吟诗一句:“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
吟罢,扬长而去。
现场数百官员,面露愕然之色。
“不是说贾不器不会作诗么?”有人低声问。
“他一个状元不会作诗,这种话有人敢瞎说,你也敢盲信?”有人给了合理的解释。
这一刻,即便是内阁大臣,六部九卿们,都下意识的低头,不敢看贾琏的背影。
乌云又遮住了阳光,一连串的霹雳之后起风了,雨点如豆,噼里啪啦的落下,瞬间骤雨袭来,京城笼罩在雨雾之中。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所有人都知道你是对的,但是他们就是要反对你。
一毛不拔的杨朱,才代表着人性。天下大同,不过是一个美好的愿望。是人类社会奋斗的遥远的目标。
贾琏别的不知道,有一件事情他是知道的,因为在他来的那个时代,越来越多的年轻人,想念那位老人家。
为啥啊,当然是觉得委屈了。
人离不开宏大叙事,但脱离了宏大叙事之下的每一个具体,并不能靠精神来解决生活上的具体问题。
变法,是为了重新分蛋糕!
这个世界上,所有变法,没有一个是成功的,即便是短暂的成果,也终将要被一点一点的吞噬。
贾琏可以当做看不见的,但他正置身于这个时代,享受这个时代给予的红利时,一个不小心,没忍住要做点啥。
还是此前大殿上的那句话,为大周续命二百年。当然了,也许是夸大了。
毕竟灯塔国税局如此强劲的部门,都无法挽回颓势。
有些人只要愿意,总能合理合法的达到自己的目的。
不合法,就立法好了。
骤雨中,贾琏蹲在一处屋檐下,夹着一支卷烟,看着前路。别人是否迷茫,不得而知,反正他要闷头往前冲的。
也不知道是哪个好事者,次日的在报纸上全文刊登了贾琏出场后发生的一切事情。
随着传遍京城的,自然是贾琏的那句诗。
有钱有权的人怎么想的不知道,普通人是真的感触最深。
京城一家茶楼内,说书先生一口气,讲完了贾琏在大殿上的故事后,台下的听众都沉默了,没人给说书先生打赏。
一直到有一个读书人起身,走到台前,摸出一枚银元,轻轻的放下,而不是像以前那样丢上台,越来越多的客人,自觉的排队,跟着往台上放钱。说书先生都傻眼了,看着这群客人,一时竟有些慌张了。
走出茶楼的读书人,背对大门,面朝大街,怒吼一声:“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
隔壁茶楼里也走出一个读书人,同样情绪激动的吼一嗓子:“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
陆续的事情不断发生,有人喊:“公者千古!”
有人喊:“天下大同!”
尽管如此,朝中关于士绅一体纳粮的推进,终究是停下了。
无论是皇帝还是内阁,都没有主动再提。似乎,这个事情没发生过。
据宫里的消息,那日回后宫后,承辉帝让人取来酒,喝的大醉。
所有人都选择停下,贾琏却不肯停下,这条路走不通,那就走另一条。
一个社会如此陈腐不堪,不思改变,迟早要被底层的火焰烧成灰烬。
这个国家漫长的历史上,出过陈胜吴广,也出过张角,还出过黄巢等等,将来会出一个谁,总会出来的。
贾琏叹息之余,继续走自己的路。还是那句话,贾琏自认为是个俗人,能做多少,就做多少,做不到的,那就不做。
以工部的名义,贾琏上奏要修一条铁路,将石景山钢铁厂与京城、天津连起来。
这个事情,上层倒是很顺利,所有人都默契的不去触霉头,没去拦着贾琏修路。
但也仅仅是上层,修路不是动动嘴的事情,后续一开始征地就遇见了难题。
无数的麻烦纷至沓来,有的说祖坟事关风水,不可轻迁,有的说,火车如怪兽,恐惊扰祖坟,也不肯迁,还有的狮子大开口,价格翻十倍。
总而言之,什么麻烦都有。贾琏不慌不忙,只是冷眼旁观,让人去把各种问题汇总起来,等着他来想法子。
这一日,天气闷热,贾琏在衙门里坐着都浑身是汗,更别提那些在外面奔走的下属们。
贾琏还特意安排了人,准备足够的避暑汤药。
对着地图的贾琏,面上没有任何波澜,内心却难以平静。自从那一日后,他再没见过承辉帝。
原因嘛,皇帝去西山皇庄避暑了,带走了内阁。
副官范平匆匆而入,进门后一点不客气,让人端来一碗冰镇酸梅汤,大口喝下去,吐了一口浊气后,这才走到贾琏身后。
此刻的贾琏,背着手,仰面看巨大的地图。未来贾琏要修很多铁路,还是以国家的名义去修。
眼下这点麻烦,不过是练手罢了。
说起来天下人都嘲笑印度,天下人又何尝不正在印度化呢?
“基本查清楚了,聚众阻挠办事征地人员者,皆地方豪绅也。卑职估计,下一步他们要狮子大开口了。不,已经在狮子大开口了。有的人要置换土地,还要上好的水浇地。还有人私下宴请了办事人员,表示只要愿意高价征地,自然有心意奉上。还有人真的是笃信风水,花钱让人帮忙说话,绕开他家的地。”
贾琏嗯了一声没说话,对付这些人,难,也不难。就看你有没有魄力,能不能一出手就打在要害上。
指了指桌上的一份奏折:“看看,有什么需要补充的没有?”
范平不客气的拿起就看,没一会就看完了:“大人,是不是太狠了点?”
“不狠不行啊,一手软,一手硬,才能说服这些人。能讲道理的就讲道理,不能讲道理的,就只好讲物理。”
“卑职无话可说!”范平是真服气了,他心里认为,这份奏折应该不会通过的。
贾琏的奏折进宫,自然是一路绿灯,出现在皇帝的桌上。
正在与内阁诸公一起凉亭议事的皇帝,接到奏折先看之后,递给张庭恩:“贾不器的怨气不小啊,卿先看看吧。”
张庭恩看完奏折后,没有说话,转手递给林如海,李清看完后,忍不住道:“这不是胡闹呢?不配合朝廷征地,视作谋逆,岂有此理。”
岳齐倒是不吭声,潘季驯摇头苦笑道:“此事,令微臣想起当初修河之事。正值雨季,微臣奉命修河。当地县令竟代表士绅来见微臣,提出指修一面,另一面可以先缓一缓。给出的理由,微臣当时竟无话可说。”
“呵呵,知县都说了啥理由?”林如海好奇的问。
潘季驯道:“士绅的田多在一侧,地势低,皆为良田,另一侧以小民的土地为主,且地势略高,日常难以引水。知县为了来年的税赋,请求先救士绅的良田,再救百姓的薄田。微臣问他,士绅不纳粮,为何要救士绅的良田呢?那知县尴尬不语,微臣倒是想明白了。”
承辉帝听到此处,忍不住问:“想明白什么?”
潘季驯道:“跟着微臣修河征发的民夫,在河堤上苦苦支撑,最怕的就是河堤溃口,淹没在家的土地,年底无粮纳税,更无粮可吃。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将土地贱卖,换一点续命的口粮。没了土地,只能给地主们做佃户。别的不说,地主的租子是一粒都不能少的,少一粒都要卖儿卖女,还上地主的租子。这些百姓啊,还不能有个病啊灾的,但凡遇上了,家破人亡就是眼前的事情。”
所有人都沉默了,承辉帝面色凝重的点点头:“继续!”
潘季驯道:“当时微臣没有给保证,只是竭力的领着民夫,四处戒备,全力抗洪,总算是没有出现决堤的事情。不过,微臣当时下了决心,如果真的防不住了,那就先救庶民的地。地主士绅的地,淹就淹吧。”
承辉帝听了哈哈大笑,所有人都跟着笑了一阵,随即,气氛又变得的凝重了起来。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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