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冥州，问天崖，浩渺的云海之上，峰峦如剑，直指青冥。

最高处的“观天台”终年笼罩着凌厉的罡气，那是春秋观太上长老凌霄子闭关静修之处。

他盘坐于一方古老的青玉蒲团之上，膝前横着相伴千载的本命神剑“碎星”。

剑身流淌着秋水般的光华，映着他古井无波的面容。

吞吐间，天地间游离的锐金之气如受无形牵引，化作丝丝缕缕的银芒，汇入他七窍之中，发出细微却刺耳的铮鸣。

忽然，一道刺目的金光撕裂了问天崖上空常年不散的云海与罡风，带着洞穿虚空的尖啸之声，直坠观天台！

那速度超越了神念捕捉的极限，前一瞬还在九天之外。

下一瞬已然悬停在凌霄子眉心前三寸之地。

光芒骤敛，显出一柄三寸长的耀目金剑，剑身震颤不休，发出濒死蜂鸣般的哀鸣。

传讯金剑！

乃是各方势力传递消息最快捷之物，唯有最紧急、最重大的事件才会动用此物。

且往往意味着金剑传讯之事直接关乎到宗门的生死存亡。

凌霄子静如止水的道心猛地一沉，仿佛被无形的巨锤砸中。

他眉峰微蹙，不见任何动作。

膝前横卧的“碎星”神剑却发出一声低沉悠长的剑吟，一道凝练如实质的意念瞬间缠绕上那柄哀鸣的金剑。

刹那间，无数纷乱的信息如决堤洪流，瞬间冲入他的识海深处。

恢弘浩瀚的云中墟云天道场...问天台上加冕圣子的楚天歌...

挑衅逼宫楚家势力那排山倒海的威压与喧嚣...

太昊圣主叶观海威压百万修士的无上大帝之威...

楚家众人齐跪，高呼恭请圣祖...

一道神色冷漠，仿若凡人般的身影骤然出现...

仅仅是通过这枚金剑回溯那一瞬间的影像，对上了那双仿佛没有情感，冷漠的眼眸。

凌霄子便感觉自己的元神坠入了万古寒冰与混沌雷霆交织的深渊。

他看到观天台上空的空间无声无息地塌陷、凝固，化为最坚硬的大道囚笼；

他看到逼宫挑衅的近十万人在瞬间化为漫天血雾；

他看到那身着万劫不灭玄袍，其形巍若孤峰立雪，吞吐间隐现混沌紫气，周身自成领域，威压万宗的无上大帝叶观海。

在那位楚家圣祖的面前，竟然屈膝跪倒，愿以自戕谢罪！

身为昊天大成之境，素来以神念通幽、窥探天机著称的凌霄子眼中闪过不敢置信的神色。

下意识的以天机推衍之术推算那位楚家圣祖。

突然凌霄子身体猛地剧烈抽搐，七窍之中瞬间喷涌出粘稠的金色道源精血！

紧接着，画面骤然扭曲、崩碎！

一股无法形容、无法理解、无法抗拒的意志降临了！

刹那间，凌霄子如坠深渊，发出一声凄厉惨嚎。

周身那浩瀚如海的昊天境气息如同被戳破的气球，肉眼可见地疯狂跌落、溃散，顷刻间竟跌落至皇天境！

“呃...！”

凌霄子猛地从识海回溯中挣脱，身体剧烈一晃，仿佛刚从万载冰窟中被捞起，脸色煞白如金纸。

一股腥甜直冲喉头，又被他强行咽下。

“咔嚓！”

一声脆响突兀地响起。

他微微低头，目光落在膝前的碎星神剑上。

只见那秋水般澄澈的剑身，不知何时，竟凭空出现了一道细如发丝、却贯穿整个剑脊的裂痕！

他缓缓抬头，望向金剑传来的方向...绝天圣地所在的浩瀚疆域。

那双历经万载沧桑、看透世事浮沉的眸子深处，此刻只剩下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冻结灵魂的恐惧。

如同卑微蝼蚁第一次仰望无尽星空时感受到的渺小与绝望。

“轮回...”  两个字艰难地从他牙缝中挤出，带着深入灵魂的颤栗，“真仙？！”

凌霄子紧握的双拳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扭曲发白，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殷红的血珠正顺着指缝，一滴、一滴，沉重地砸落在身下历经万载风霜的青玉蒲团上，晕开刺目的红痕。

要不是他实力低微，刚刚推衍的那一瞬他便不止是境界跌落，而是神魂消散，形神俱灭了！

几乎在同一时刻，碧落州镜花泽，上古神宗轮回殿。

澄澈如镜的百万里大泽水面倒映着漫天星斗与一轮皎洁的幻月。

大泽深处，一片由亿万载玄冰雕琢而成的宏伟宫殿群静静悬浮，折射着清冷梦幻般的幽光。

这便是上古神宗轮回殿的核心禁地，轮回仙宫。

仙宫最深处，万载玄冰构筑的静室中，寒意彻骨。

轮回殿老祖月无涯盘坐于一方流转着月华之力的玉台上，丝丝缕缕肉眼可见的银色月魄精华被他鲸吞入体，滋养着强大无匹的昊天境元神。

他那张笼罩在朦胧月辉下的面孔，带着洞悉世情的淡漠。

一柄三寸传讯金剑静静的虚浮于身前。

突然，他紧闭的双目猛地睁开！

眼中并非平日洞察天机的银芒，而是骤然爆发出两团刺目的金光！

金光之中，充满了极致的痛苦、混乱与无法置信的骇然！

“噗哧！”

一大口粘稠无比、闪烁着点点星芒的金色血液毫无征兆地从他口中狂喷而出！

这并非普通的精血，而是他苦修万载、凝聚了昊天境道源的命源精血！

金色的血液喷洒在玄冰地面上，发出“滋滋”的灼烧声，瞬间灼烧出深坑，却又被极寒瞬间冻结成诡异的金色冰晶。

月无涯的身体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剧烈地佝偻下去。

双手死死扣住冰冷的玉台边缘，指节因用力而变得惨白透明，甚至发出细微的骨骼摩擦声。

他全身筛糠般抖动着，每一次颤抖，都伴随着体内那浩瀚如星河奔涌的昊天境气息疯狂地溃散！

“道...道心...溃散？”

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漏风声，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沫，充满了无尽的恐惧和茫然之色。

“一眼...仅仅...一眼！隔着时空回溯，竟能...反噬至此...”

他清晰地记得，在刚刚那段传讯金剑回溯的画面中。

当他凝聚了毕生修为的神念，带着一丝试探与惊疑，妄图穿透笼罩在那位楚家圣祖周身的混沌迷雾，想要窥探其境界深浅的刹那...

没有惊天动地的反击，没有玄奥莫测的屏障。

他的神念如同撞上了整个太古圣界！

紧接着，一股无法形容、无法理解、无法抗拒的意志洪流。

顺着那缕神念，无视了空间与时间的阻隔，如同从万古岁月长河的源头碾压而下！

那意志本身，便是大道！是规则的源头！是轮回的具现！

他的道心，他那引以为傲、万载而不灭的道心。

在这恐怖的意志面前，脆弱得如同烈日下的薄冰，连挣扎都来不及，便寸寸崩解、湮灭！

“啊！！！”

一声凄厉绝望的惨嚎终于冲破了喉咙，在冰冷死寂的玄冰静室中回荡，充满了无尽的悔恨与恐惧。

他枯瘦的手指死死抠住冰面，留下十道深可见骨的、混合着金血与冰屑的恐怖抓痕。

那曾经睥睨众生的眼眸，此刻只剩下死灰般的空洞，映着玄冰壁上自己狼狈不堪，道心破损的倒影。

“轮回真仙...不可视...不可念...不可探...”

他瘫倒在冰冷的玉台上，残存的意识里只剩下深入骨髓的恐怖认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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