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夫人被打得整个身子不由控制地偏向一边，好半晌才捂着脸反应过来。

梦呓般喃喃：“你敢打我……”

“你敢打我”四字像一记锥心雷，才真正将三夫人脑子轰了个清明，待要发作。

三老爷素来性子软，纵得她在三房说一不二，无人敢逆她心意。而他是最知她的，真让她闹起来，今晚整个三房别想安生。

少不得还要传到老太君那边去，要是传出三房对老太君不满之类的话来，那才真是不妙。

故而抢在她发作之前，三老爷率先一瞪眼，硬气道：“打你就打你，背后议论婆母，忤逆夫君，凭这两条，我便是休妻也是可以的。”

“休妻”二字，成功震住了三夫人。

说起来，二人少年夫妻，一向相敬如宾，举案齐眉。三爷虽不是顶出息的人，但他洁身自好，一心待她，几十年下来，连个花酒都喝过。

光这点就比过二伯不知多少，几个妯娌里，二嫂也因为二伯的风流成性，还是几兄弟中唯一养通房的，在她们几个嫁进来的媳妇里，始终矮着一头。

这样重的话，若在此之前，三夫人是死也不信，会从三爷的口说出来。

“来人，送夫人回房休息。”

三夫人近身的婆子和丫头，忙爬起来上前扶了人要走。她想要挣扎，那婆子却适时对她使了个眼色，扶着她的力道也重了两分。

一个劲儿要她压下心火。

主仆三人好容易回到内室，三夫人便挣开她们，又悲又怒：“吴妈妈，你方才为何要拦我，他竟敢打我，我要跟他拼命。”

说罢，又要往外走，被丫头死死拖住。

“出去想干什么？！”吴妈妈难得厉声道：“出去和老爷对打？”

三夫人一愣，半晌越发悲从中来，两行泪就这么流了下来：“那就这么算了？他方才的样子你们都看到了，都这样了难不成要我忍？”

“我们方才都看到了，夫人你半分面子也没给老爷留。一屋子的下人在那里，你让他的面子往哪搁？”

“可是……”三夫人怎么都觉得自己才是受尽委屈：“明明动手打人的是他，你是我的人，怎么一昧为他说话。”

“夫人，你听吴妈妈一句，奴婢们都是为了你好。”近身丫头小翠也跟着劝。

“方才若不是老奴拦住你，险些要铸成大错。”

吴妈妈是她的奶妈子，陪嫁进来的，一心一意为她考虑。

“夫为妻纲，三爷是男人，你再要强也不能越过他去，方才你要是还他一巴，先不说这气撒了没有，你们的夫妻情分定然影响甚大。”

“那我就要生受他这一巴吗？”

吴妈妈待要继续劝，余光见到三老爷身边的随从阿胜，从外间进来，他后头还跟着两个抬着个小案的小厮，便暂止了话头。

三人在门外停下，先行礼道：“禀夫人，三爷命我们将席面分了，他陪夫人在房里用。小的先过来摆案，膳食马上送来。”

三夫人背着人，将眼泪印了，稍微平复了下，才应：“摆吧。”

她委屈归委屈，到底吴妈妈的话是听了进去。

阿胜一挥手，两个小厮抬着案子就进了房内炕榻处，摆放规正了，才轻手轻脚退下。阿胜道：“餐食即时就来。”

三夫人点点头。

阿胜带人离开，吴妈妈与小翠均面带喜色。

“你看，老爷心里是看重你的，这么快就来哄你了。”吴妈妈欣慰道。

有了阿胜这一道，三夫人心里好受了些，只是觉得面子上还是有点过不去，扭捏着道：“算他吧。”

吴妈妈接着劝：“关起门来，老爷定是愿意让着你的，但在外面，夫人你的性子还是要收一收，哪个男人不要面子，往后万不可再像今日这般了。”

“我也不是有意的，当时话赶话，有些话自然就说出来了。”

“老奴知道。但这次太过了，你论的可是老太君和大夫人。好在老爷从来爱重你，没计较，还专门让阿胜跑这一趟，从前厅过来，多少双眼看着，就是给你圆回面子呢。”

三夫人面上总算露出几分笑意：“那我就原谅他这次吧。”

又小声道：“我以后不拿老太君和大嫂来多嘴便是。”

“这就对了。”吴妈妈赞她：“那两位是后宅的主心骨，这点好咱得认。咱们老爷是个顶好的，不然你看看二房那位，那样的男人要是打了你，老奴绝不拦你，第一个冲出去替你按住，让你多打两下。”

三夫人这回是真被逗笑了，心里的气也消了七七八八。到三老爷跟送餐过来的使人后面进房时，她已经能带着笑脸迎上去。

吴妈妈和小翠对看一眼，放下心来。

到底是少年夫妻的情分，一个心怀愧疚肯递台阶，一个认了错误着意放软姿态，饭至尾声时，两子口的眼神都拉丝起来，隐隐有了点年轻时激情澎湃。

吴妈妈何等眼力见，当即将下人都摒退了，还顺带合起了门……

入夜后不久，房里云收雨歇。

三夫人娇滴滴偎在自家老爷怀里，染了蔻丹的指甲尖，有一下没一下拔弄着。

她的长发浸了汗，搭在额上，一张保养不错的脸，春|情未散。

“你说，要不要咱们也送个孩子到母亲那边晃晃。”三老爷喘着气同她商量。

“那怎么行，几个小的由他们的母亲带得好好的，老太君哪边，哪有他们照顾得细致。”

“难不成就这么让四房、五房占了我们的好？”

三夫人这才知道他将当时的话都走了心，不由也后悔那会口无遮拦。

“妾身后来想想，觉得老爷你说得对，你与母亲是亲生的血缘，不是几个小女郎晃两下就能代替的。你要是不放心，大不了，我往后多带这些小的过去陪母亲说说话。”

“这也行，那就有劳夫人了。”

三老爷侧过身，与她面对面，见她光滑的面上还有淡淡的指痕未消，懊悔无比，一只手抚上她的脸：“今日我是气性上头了，你还疼不疼？”

不问还好，这一问，三夫人前头的委屈又再涌了上来，两眶泪说来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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