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如迷雾被吹散，藏于意识角落中的记忆浮出水面，令绛霄眼前豁然开朗。

“我带它们入轮回，你回去。”绛霄对姜心说。

姜心真诚地问：“你知道轮回在哪里吗？”

绛霄沉默了下，说：“应该能找到。”

“找不到哒。除非你死了，神魂受损到无法修复的地步，受大道法则牵引自动进入轮回，否则谁也找不到轮回所在。还是让我去吧。”姜心自信地拍拍胸膛，一副“交给她绝对没有问题的表情”。

绛霄蹙眉：“既然活人无法进入轮回，你怎么带恶念过去？”

“我死了呀。”姜心困惑地看他，“你难道看不出来吗？我现在都是半透明的了，我是鬼呀。”

神魂空间内的光影透过姜心小小的身子折射到她身后，变幻出各色光彩。

这孩子在吞噬者入侵魔界之时舍身入阵，自那时便已经死了。

之后与他们并肩作战的一直都是她残留世间的本源之力。

绛霄剑眉紧蹙，睫毛轻颤，似是双眼酸涩。

他想说什么，但没能说出口，只有微微翕动的鼻翼出卖了他内心翻滚的情绪。

封印下的恶念听见两人的对话，异常愤怒之中似是夹杂了恐惧。

“绛霄，别听这小丫头的。她懂什么？”

“她去轮回把我们放出来，我们就顺着轮回转世投胎。到时候生出来一堆天生坏种，绝对杀光你们所有人！”

“这样一来绛霄你就是罪人！”

姜心蹲下身，透过金色封印上繁复的符文去看下方的恶念。

漆黑恶念汹涌如猛兽，一次次地冲击姜心所在之地，嘶吼着想要先杀了她。

绛霄弯腰捞起姜心，锋利枪尖朝下一点，赤红火焰涌出，透过封印直奔恶念而去，将那些冲击封印的恶念烧得连声痛叫。

“啊啊啊啊绛霄你混蛋！你又烧我们！”

“我们还没冲出封印你就烧我们，你不讲武德！”

“让你们欺负我！略略略！”姜心开心地冲恶念做鬼脸，扬起笑脸扭头看绛霄，像个小大人似的吩咐他，“好啦好啦，你放开我，我要去干正事了。”

绛霄握枪的手收得更紧。

他深吸一口气，对姜心说：“我也快死了，你告诉我死后如何才能在有意识的情况下进入轮回，怎样才能利用轮回之力清洗恶念。”

凡人或低阶修士受到致命伤就会死去，死后魂魄浑浑噩噩，或是自然崩解消散回归天地，或是被邪修抓去吸收练功。

修士结成元婴之后，哪怕身躯被毁，只要元神还在，就不算死去。

他们可以夺舍、可以寄居在外物之中，还可以像老凤凰或赑屃那样等神魂温养好之后，再以天材地宝重塑身躯。

身为大乘期修士，绛霄的神魂已经修炼到极致，轻易不会毁灭。

姜心所说的“死亡之后自然入轮回”，对绛霄来说接近于魂飞魄散。

可若是那样，他便没办法再利用轮回之力清洗恶念。

他必须知道如何才能在保存实力的情况下进入轮回。

姜心从不做没有把握的事，她既然想自己去做，那势必清楚其中法门。

姜心一眼不眨地凝视绛霄，慢慢皱起小脸，不高兴地撇嘴。

好一会儿后，她拖长了音调，想学大人们的语重心长，又没学像，反而显得语气夸张地安慰绛霄：“别说丧气话呀。你只是神魂受损，只要好好温养，还能活好久好久。你寿命长着呢。”

【哼哼，小师弟一定是想骗我说出利用轮回之力的方法，再代替我入轮回，清洗恶念。】

【那是要用自己永世不得超生做代价的。小师弟的福气在后头，我才不告诉他呢。】

【我是第一个踏上轮回之路降生于世间的人，也该由我为死去的众生打开轮回，送枉死的众生再活一世。】

【只有这样，从众生心底诞生的恶念本源才能被清洗，肆虐两界的恶念才能被压制。】

眼前的姜心明明没有说话，细碎的小奶音却在耳边响起，让绛霄愣了一下。

随即他意识到什么，面容错愕。

他好像听到了姜心的心声。

怪不得之前宁曜师兄弟总是那么容易就猜对姜心的想法，包括逐月道尊和姜一尘夫妇都是如此。

他们应当都能听到姜心的心声。

明辰陨落之时，以身化大阵抵御吞噬者，以心做轮回洗濯众生恶，组成她的人性及本源之力则通过轮回重回人间，为下一场战斗做准备。

姜心是明辰的转世，亦是众生之力的化身。

恐怕是转世之时出现了什么差错，或许是部分力量的缺失，才导致姜心心声外泄。

身为众生一份子的姜一尘等人是姜心出生后最亲近的人，在这层羁绊下，他们能够听见她的心声不奇怪。

【打宫哲打得我累死了，现在只要清洗掉恶念我就可以完蛋啦。】

【就是有点舍不得大家……】

【算了算了，我出生就是为了拯救世界嘛，不然哪有众生之力给我用？】

【世界破破烂烂，心心缝缝补补。】

【现在把一个修好的世界还给大家，爹爹娘亲师公师兄还有师伯和小师弟他们都会开心的。】

姜心在心中碎碎念，与绛霄告别：“你站在这里别动，我去给你买个橘子——啊不是，我去拯救世界。”

她挥舞小手，身形愈发透明，化作纯白光辉融入脚下的封印大阵。

一直被她压制着的轮回之力显现出来，以不可阻挡之势融入封印大阵，将其瓦解，化作无数闪烁着纯白与淡金色微光的细小光点。

恶念们抓紧这一机会就想冲出去，却没想到这些纯白与淡金色交织的光点竟然将它们拦住了。

这些光点不断收缩，化作一张细密的网，把绛霄神魂空间内的所有恶念都包裹其中。

恶念拼命挣扎，在纯白淡金的细网中来回冲杀，拉扯出各色形状，试图冲出桎梏。

但姜心没有给他们这个机会。

纯白淡金的细网不断收缩，变得越来越小。被关其中的恶念本源被迫收缩，彼此挤压咒骂。

“放我出去！姜心你想死别拉上我们！”

“你就不想你爹娘师兄吗？你死了，他们会伤心的！”

“对啊对啊，你活一世不容易，我们又拿你没办法，你何必为了不相干的人去死？”

“啊啊啊啊小贱人快放开我们！我不要消失！我杀光你们所有人！我要毁掉这个世界！”

“绛霄你愣着干什么？还不快阻止她！你堂堂大乘期修士，难道真要用一个小姑娘的命换自己苟活？”

“绛霄你个孬种！”

绛霄立于原地，低着头，散落额前的长发遮住了他的面容，无人能看清他的神情。

唯有握枪的手不断收紧。

低垂的枪尖微微抬起，却又什么都没发生。

恶念们更气了，叫骂得更加厉害。

“绛霄你个王八蛋！让小姑娘去死，自己活着，你不怕滋生心魔吗？”

“心魔可比我们难对付！你到时候一样得死！还不如现在救下姜心，换一个天下太平！”

“闭嘴吧你们，嘴里没一句实话！”稚嫩的童音打断了恶念们的嘶吼，姜心没有现身，但她的力量变得比刚刚更强，甚至冲出了绛霄的神魂空间，直奔外界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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