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城艺术大学。

    和以往的周末一样，在校门前聚集着一些穿着时髦的年青人，他们穿着花衬衫，喇叭裤。戴着蛤蟆镜。

    有的人甚至扛着双卡录音机，放着时下流行的SEA音乐。

    节奏强劲的音乐，让他们都随之摇动着身体，似乎这就是时尚，这就是潮流。

    所有的潮流都是从SEA过来的，时尚也是如此。

    他们看着SEA的电影，听着SEA的音乐，追随着SEA的时装——当然，除了电影，音乐是盗版的——用磁带翻录，时装是假冒的。

    甚至就连同现在，因为录像机的出现，就连电影也出了盗版。

    总之，在韩国这很正常，传统嘛。

    穿着极其时尚的郑东焕叼着烟，斜靠在褪色的砖墙上，和几个音乐系的朋友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昨晚的爵士乐演出，虽然他是表演系的，但并不妨碍他喜欢音乐。嘴里叼着香烟灰积了长长一截，被春风吹散，落在他的运动鞋上。

    就在这时，引擎的轰鸣声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一辆橄榄绿的勇士越野车刹在校门口，粗重的轮胎碾过积水坑，溅起一片泥点。宽大的车身在街道上分外的醒目。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或许是从大量的勇士越野车出现在韩国之后，这款军用越野车就成为了韩国男人们的梦中情车。

    “哇，是BMW的勇士！”

    学打击乐的金成柱瞬间直起腰，眼睛发亮，说道：

    “正宗的SEA货，四驱，V8发动机——”

    对于这款外形极其霸道的越野车，韩国男人基本上都可以倒背如流，毕竟是梦中情车嘛！

    每一次，当它出现在街头的时候，总会吸引人们的目光，男人、女人，都是如此。

    只不过男人喜欢的是车，而女人喜欢的则是车里的人！

    虽然各有各的喜欢，但总的来说基本上达成了统一，毕竟有人喜欢车，有人喜欢车里的人。

    如此一来也就一样不落了。

    在汽车于校门前停下时，所有人都感受到了这款汽车的冲击力。

    庞大的车身、粗重的轮胎、发动机的轰鸣……简直就是一台再完美不过的机器。

    其实，韩国人第一次接触这款汽车是在电影中，毕竟这款外形极其独特的越野车在经常出现在电影之中，甚至早就成为了sEA防务部队的象征。

    “真是一辆非常霸道的汽车啊！”

    突然，赵成哲的话戛然而止。

    车门打开，伸出来的是一只穿着玛丽珍鞋的脚，踝骨纤细，白袜边缘绣着小小的蝴蝶结。紧接着，音乐系二年级的金淑英从勇士越野车上跳了下来，蓝色裙摆像花瓣一样荡开。

    瞬间，空气凝固了。

    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了她——现在，人们的关注重点已经不再是那辆越野车了。

    郑东焕的烟头从指间掉落。

    他认识这个总在琴房练肖邦的女生——去年校庆，她弹《水边的阿狄丽娜》时，台下掌声响了足足三分钟，她是许多男生的梦中情人。

    梦中情车太遥远，梦中情人是很近的，或许有一天他们是能够梦想成真的。

    可谁曾想，有一天，他们的梦中女神居然从梦中情车中走了出来。

    这样的一幕简直颠覆了所有人的想象。

    现在，她正转身对梦中情车里的SEA士兵微笑，涂着淡粉色指甲油的手指搭在车门上，阳光把她的睫毛在脸颊投下扇形阴影。

    驾驶座上的那位大兵戴着墨镜，嚼着口香糖，胳膊上的肌肉把军服袖口撑得紧绷。

    坐在车里的他，甚至连车门都不开，就伸手拽住金淑英的手腕，把她拉回去接了个吻——就在校门口，就在光天化日之下，就在所有路人的注视中。

    虽然满面的羞红，可是金淑英只是轻轻推了推他的胸口，温顺的像小绵羊似的，任由他吻着。甚至都没有阻挡对方并不老实的大手。

    “讨厌，头发都被你弄乱了。”

    金淑英一边撒娇，一边笑着整理被弄乱的刘海。

    “回去后一定要给我电话哦。”

    “你放心，我肯定会给你电话的。”

    很快，那辆男人的梦中情车就这样扬长而去，排气筒喷出的蓝烟混着尘土。

    看着汽车远去之后，金淑英拎着印有“太平洋百货”字样的购物袋往校门走，路过男生们时点了点头，脸上的红晕还没褪尽。

    她的神情自然极了，并没有任何不适，或者说羞涩，这还是他们曾了解的那位害羞的梦中女神吗？

    在她离去时，有人特意看了一下时间，说道：

    “现在才10点……”

    “我的上帝啊，也就是说，她，她和那个大兵呆了一晚上！”

    “西八，怎么会这样……”

    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们梦中的女神……被别的男人玷污了。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林荫道尽头，郑东焕才狠狠踹了一脚墙。

    “西八……”

    他咬着牙，声音从齿缝里挤出来，说道：

    “全都是些崇洋媚外的女人。”

    周围响起一片赞同的嘟囔。小提琴系的朴志勋把可乐罐捏得咔咔响：

    “听说表演系那个李秀妍，上周和一名SEA的军官去了釜山度假去了。”

    “钢琴科的金敏书更离谱，”

    有人阴阳怪气地接话。

    “直接住进龙山基地眷村了，她可是大学生，却把自己当成了什么？是红灯区里的女招待吗？”

    “她们真的是连一点羞耻心都没有了。”

    郑东焕又点了支烟，打火机按了好几次才着。他望着越野车消失的方向，忽然想起去年在一间俱乐部看到的场景——一个喝醉的美军士兵把韩元钞票塞进舞女的胸衣里，在场的美军都是一阵哄笑。

    而那个舞女甚至不知廉耻的脱下了内衣，在那些美军的面前摇摆着自己的身体。

    美军离开前是这样，美军离开后，换成了SEA同样也是这样。

    韩国的女人，就这么不知廉耻吗？

    “她们以为这样能嫁去sEA？”

    他冷笑，道：

    “不过是——玩物而已。就是那些大兵们的玩物而已。”

    “哈哈，不过，她们现在更放心了，至少不会生出一个混血儿出来……到时候被人认出来了。”

    “指不定被抛弃的时候，还会找一个韩国男人接手呢！反正生出来的孩子也是一副亚洲人的模样。”

    “确实有这种可能啊。”

    骂声又一次从他们的口中道出：

    “西八！这样的话可真的要喜当爹了。”

    喜当爹这个词，本身是电影里的一句台词，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玩成了梗。甚至出现在了电影之中。

    “东焕啊，”

    一直没说话的大提琴手突然打断他，问道：

    “如果给你机会去SEA……你会去吗？”

    问题像块石头砸进水里，在所有人的心里都激起了一阵涟漪。同样，也让所有人都沉默了。

    因为所有人都知道答案，他们为什么学国语啊？

    不就是为了到SEA吗？

    对于身为演员的郑东焕来说，他又怎么能不希望到SEA去呢？

    毕竟，那里可是SEA，那里有着亚洲最好的电影公司，云集着全世界最优秀的电影演员，有着最好的电影技术。

    当然，更重要的是，那里是富有的。

    金成柱盯着自己磨出茧的指尖——他的梦想是去长安的国立音乐学院，那是他的梦想，他很小的时候，就梦想着进入国立音乐学院，在那里成为一名音乐家。

    而朴志勋也想起姑姑寄来的明信片，上面有长安塔的剪影——他的姑姑15岁的时候，就以研修生的身份到了SEA，在那里工作一年多之后，嫁给了一位种植园的工人，虽然种植园并不位于城市，但是她住进了梦寐以求的洋楼，开上了汽车，她每天的工作就是侍候丈夫、照顾好孩子们，生活的惬意极了。

    至于郑东焕则想起抽屉里那本被翻烂的《古晋时尚》，那份杂志里充斥着古晋的电影明星，他们是如此的耀眼。当然，在他们的背后，还有繁华的大都市。

    那里所有的一切，都是如此的让人向往。

    “崇洋媚外”，又有谁不崇洋呢？

    在心里这么想着的时候，他们把目光投向学校对面的商店，那些商店的招牌上都是汉字的，现在彦文基本上已经从汉城消失了，甚至就连青瓦台那边，有时候也在说国语。

    崇洋，有错吗？

    谁不想成赴洋，成为其中的一员呢？

    就这样，他们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之中，甚至不约而同的都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的抽着香烟，在这一刻好像所有人都有了答案，所有人也都明白了自己的选择。

    就在他们沉默的时候，突然，远处传来飞机轰鸣。他们不约而同抬头，看见一架白色的飞机正掠过汉城上空，朝着西南的方向下降。

    银白色的机翼切开云层，飞机就这样在空中飞行。

    它是往什么地方飞行？

    是SEA吗？

    无人知晓，但是，他们的心里的却都产生这样一个念头，在那架飞机上，总有一些如愿以偿的人们，他们或许正在向着SEA飞去。

    郑东焕最终什么也没说。他只是把烟头碾灭在地上，抿了一下嘴唇，然后，又一次看了一眼空中的飞机。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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