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3章  随行出海，回来收尸

    洪武十九年，六月初，时维仲夏，序属芒种。

    与申时其、王安石等数名内阁及六部重臣商议一番后。

    赵晗下令招募民间与明州、温州各地官营造船厂内技艺娴熟的造船匠师们共同建造五十艘大型远洋海船。

    彼时大周的造船技术，堪称天下一流。

    内河行驶的船舶通常选用材质较轻且耐腐蚀的杉木制作船壳和隔舱板，强度较高的松木用于船体结构和桅杆。

    皇家御船、高级官船则选用像樟木、楠木等极致耐腐、防虫、木性稳定的材料。

    除指南针之外，已经能够熟练使用水密隔舱技术，将船舱分为若干个互不相通的空间。

    一旦船舱漏水，只是局部受到影响，不会全船沉没。

    桅杆下使用转轴，能够调整帆的角度，以迎合风向，船尾使用平衡舵，分力于舵柱前后，操作起来更加轻便灵活。

    至于造船的花费，赵晗从内务府自掏腰包出三成，主要前朝大臣都能推测出玻璃为内务府带来的利润有多丰厚。

    至少在二十年之内，赵晗的私库都能通过玻璃赚的盆满钵满。

    他传授给赵盼儿的蒸馏白酒技术，目前也是大周的头一份。

    樊楼与其他酒楼研究多日，也只学会些皮毛，各地的脚店纷纷前往永安楼批量购置白酒。

    赵盼儿和孙三娘忙的马不停蹄，不停扩大酿造白酒的规模。

    为保证技术不泄露出去，她们所用的皆是签下死契，且家世清白之人。

    今日，皇宫，福宁殿内，檀香袅袅。

    赵晗身著绯色常服，搁下郑骏与郑骁递来的奏疏，忍不住轻叹一声。

    忠敬侯病重离世，他们兄弟二人自然要请旨卸去官职，回家丁忧。

    郑家老太太早在前些年就已经离世，忠敬侯这一去，由长子郑骏承袭忠敬侯爵位，次子郑骁继续领著靖远伯的爵位。

    虽说郑骏、郑骁兄弟二人素来亲密，但父母离世后为争夺祖业，闹的家宅不宁者，在一众勋爵人家中比比皆是。

    为防止这等有辱门楣的事情发生。

    早在病重时，忠敬侯就将家业分割一事，用白纸黑字写的清清楚楚，并请郑氏一族的宗族耆老们亲自见证。

    沉吟片刻后，赵晗沉声道：「传朕旨意，郑家满门忠烈，子孙皆贤，军功卓著，乃国之干城。」

    「追封忠敬侯为襄国公，以国公之礼操办丧仪，另赐谥号武穆。」

    文官离世最高谥号是文正，武将的顶级谥号为忠武二字。

    得此谥者，皆是国之柱石，功盖千秋的名将。

    武字开首的谥号，也是武将能得的一流褒奖，穆有恭敬、肃穆、德行纯正之意，于忠敬侯来讲，十分相配。

    侍立在一旁的庆云，闻言，躬身一礼道：「奴婢这就去命礼部拟旨。」

    就在他转身准备离开时，赵晗又问，「余老太师近来如何？听说昨日又请贺弘文登门看诊了。」

    「回圣上，余老太师年事已高，本就气血衰败。」

    「听余大人说，自去岁老太太仙逝后，老太师一直心绪郁结，夜寐不安。」

    「时常在祠堂里发呆，一坐就是大半个时辰，好在还有小孙儿承欢膝下，能让老太师的精神偶尔好些。」

    赵晗微微颔首，余老太师和老太太伉俪情深，相守六十余载，从未纳过妾室，骤然别离，无论换成是谁都难以承受。

    庆云离开后没多久。

    就见齐王赵璋身著宝蓝色织金锦袍，带著几分少年人的意气风发，笑眯眯的来到殿内，躬身道：「儿臣拜见父皇。」

    赵晗抬眼看他，他和赵璟的生母虽然都是华兰，但性情大不相同，赵璋心直口快，活泼跳脱，喜怒皆形于色。

    「这个时辰你不在资善堂，跑这里来干什么？」

    赵璋干干一笑，手在身侧挠了挠，踌躇片刻后，伸著脖子道：「儿子听说父皇准备明年命人开拓海外，弘扬天朝声威，这么大的事情，能否让儿子跟著一块去？也好见见海外的世面。」

    赵晗闻言，眉梢微挑，心里不免有些惊讶。

    他没有立刻应下，慢悠悠道：「出海不是在京城里闲逛，风浪无常，还有蛮夷之地、瘴气毒虫，你想好了？」

    赵璋垂下眼帘，心中权衡一番后，郑重点头，「想好了。」

    「父皇知道的，儿子读书比不上大哥哥和五弟，习武更比不得四哥。」

    「文不成武不就，总不能将来背靠大哥哥，一味守著齐王的位置，混吃等死，当个没用的闲人。」

    「这次出海对儿子来说，是天载难逢的好机会，儿子想干点正经事。」

    「替父皇看看海外的天地，摸摸那些番邦小国的底细，也省的大哥哥过几年回来后，在儿子耳边一个劲的念叨。」

    俗话说，长兄如父，赵璟这个兄长，当的十分到位。

    他知道赵晗忙于国事，无暇顾及到所有的子嗣，不仅经常关心照顾他们的日常起居，就连功课也不曾落下。

    前往北平府之前，还特地把赵璋叫过来。  

    嘱咐他：自己和老四不在京城，他要肩负兄长的责任，照顾好弟弟妹妹们，也要多想想自己的前程。

    赵晗不断权衡著。

    身为父亲，心里自然希望赵璋能得到历练，成长为可以担当重担之人，但也不想他真正置身于险境，朝不保夕。

    海上风浪无常，沿途还会有海盗劫掠，番邦冲突，稍有不慎，就能丢了性命。

    白发人送黑发人这种事情，他实在是不想经历，更别提华兰了。

    见赵晗还在犹豫，赵璋噗通一跪。

    「儿子心意已决，父皇不答应，儿子就长跪于此。」

    「哪怕让人把儿子抬回去，儿子也会绝食，直到父皇答应为止。」

    良久。

    赵晗轻叹一声，沉声道：「既然如此坚定，朕就考考你，此番出海，首要为何？若船队遇到蛮夷挑衅，又当如何？」

    对此，赵璋显然早有准备。

    略一思索后，挺直脊背，朗声答道：「回父皇，几子以为，出海的首要目的是宣威怀远，展示天朝的富庶文明。」

    「以德服人，以礼导之，非为征伐劫掠。」

    「若遇挑衅，当先明察情势，能化干戈为玉帛为上，若其冥顽不灵，则展示我雷霆军威，速战速决，以做效尤。」

    赵晗眼下闪过一抹欣慰，亲自上前将他扶起，「说的倒是不错。」

    「也罢，朕准了，只是你母后那里，当如何交代？」

    赵璋满脸笑意的站起来，轻哼一声，笑呵呵道：「儿子等会就去求母后，她素来深明大义，肯定会答应的！」

    赵晗摆摆手，「别等会了，现在就去吧。」

    「是，儿子遵命！」赵璋拱手一礼后，迈著轻快的步伐，直奔仁明殿。

    赵晗回到案前，暗自思忖著，这次出海的宝船都是经验丰富的老船匠亲自建造。

    配备精良的火器，充足的补给，再多带些身手矫健的护卫，经验老道的船夫，只要不碰上滔天巨浪，危险性并不大。

    如果赵璋这次出海能够顺利带回海外的地图，探明番邦物产，就能让其他皇子明白。

    大周虽然是富饶的天朝上国，但海外还有更广阔的天地与道路值得费心谋划。

    仁明殿内，华兰得知此事后，心中大为震惊，当即把赵璋劈头盖脸一顿臭骂。

    不过他早就做好心理准备，舔著张笑脸好一通甜言蜜语，软磨硬泡之下，华兰只能逐渐松口。

    久居中宫，她一直希望自己能成为一名深明大义，贤良端庄，足以载入史册的贤后。

    而非因一己私念，阻拦皇子为国效力，罔顾圣上经略四海的无知妇人。

    一连数日过去，就在赵璋闭门不出，潜心研读航海典籍时。

    今日，盛府，寿安堂内，茶香萦绕，老太太端坐主位，眼帘低垂，轻轻转动手中的佛珠。

    盛纮坐在下首的圈椅上，眉头微拧。

    对面坐著他的姻亲王世平及其妻子王舅母，王舅母脸上带著勉强的笑意，眼神时不时飘向盛纮和王若弗。

    盛纮端起茶盏，浅浅呷了一口，客套的寒暄起来，「舅兄近来在任上可还顺利？」

    王世平脸上的笑容有些发干，应声道：「倒也算安稳，此番丁忧结束能顺利起复，还有劳妹夫从中周旋。」

    盛搁下茶盏，幽幽一笑。

    「举手之劳罢了，咱们亲戚一场，不必如此见外。」

    王舅母唇角微扬，扭头将目光放在盛老太太身上，「一晃我们王家离京已有一年多的时日，老太太近来身体可还好？」

    老太太眼帘微抬，语气平常，温声道：「劳你挂心，我这把老骨头，不过是挨日子罢了，还能勉强再撑几年。」

    「老太太这话说的，您打眼一瞧便是有福之人，面色红润，精神矍铄，定能长命百岁，享尽儿孙绕膝的清福。」

    「马上全哥儿成亲，您就能见到重重孙儿了，四世同堂，这可是天大的福分，通汴京城都寻不出几家来。」王舅母笑眯眯的说著，语气热络恭维，眼下带著一抹不易令人察觉的羡慕。

    自丁忧结束，跟随王世平赴任之外，她也没忘给儿子王佑重新物色了一门亲事。

    因是休妻另娶，家中又早有庶长子的存在，她对于王佑正妻的要求，只有性情敦厚贤良，能持家就行。

    为此，她没少四处打听，最终定下王世平昔年同僚家中的女儿，已经下完聘礼，定好婚期。

    至于康元儿，被送回康家后，丝毫不知收敛。

    与苏小娘处处争锋相对，几次折腾下来，闹的家宅不宁，连带康海丰都对她深恶痛绝。

    于是，苏小娘成功命人将她关进城郊的庄子里，只留几个老仆看守。

    一番寒暄完后。

    王若弗抿了抿唇，攥著帕子，轻叹一声道：「姐姐的丧仪，你们打算怎么操办？」

    此番王佑和王舅母回京，是因为王若与。

    关进内狱这些年来，在盛、卫凌及王舅母的授意下，内狱的女官们对她自然是格外关照，毫不留情，备受蹉跎。

    于半月前一病不起，拖了几日，终究是油尽灯枯，悄无声息的死在内狱里。

    件作验完尸确认无误后，内狱的官吏便按照章程通知他们前来领走尸体。  

    王世平看王舅母一眼，摇头道：「能怎么办？她是犯事的官眷，又被康家一纸休书，逐出门庭。」

    「依我看，寻一口薄棺，立个无字碑，在京郊庄子上寻个不起眼的地方悄无声息的发送了，至于法事————请两个僧侣念几卷往生经，足矣。」

    「一旦传扬出去，只会连累整个王家的名声和前程。」

    王若弗低叹一声。

    虽然这个姐姐待自己并不好，可到底是相处多年的姐妹一场，此刻，她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伤感。

    盛纮眸光微动，开口道：「也罢，尘归尘，土归土。」

    「既然人已经没了，那些恩怨也就随她去吧，就按舅兄说的办，动静越小越好，务必妥当，不留首尾。」

    王世平轻轻点头，「妹夫放心，是非轻重我都明白。」

    此事议定后。

    王舅母端起茶盏，浅浅抿了一口。

    对于王若与的死，她只觉得畅快至极，自己总算是彻彻底底的熬出头了。

    她挽起王若弗的手，轻声道：「光顾著这些琐事，还没来得及恭喜全哥儿和慧姐儿的婚事，一下子全都有了著落。」

    「长公主的独子，这是何等尊贵，通汴京城里不知有多少人家偷偷羡慕呢。」

    王若弗被她这一打岔，从方才低落的情绪中慢慢走了出来。

    听到孙女的婚事被如此夸赞。

    作为祖母的那份骄傲与喜悦终究还是占据上风，扯了扯嘴角道：「这是圣上的恩典，也是祖宗保佑。」

    「更是孩子们自己争气，我们是半点出力的机会都没有。」

    王舅母盈盈一笑，王世平满心羡慕。

    当初他瞧不上的盛家，一眨眼，已经变成他高攀不上，且需要仰望的门庭。

    这个妹夫，更是了不得。

    在盛家用完午膳后，王世平才和王舅母登上返回王府的马车。

    一路上，二人全都默不作声，心里百般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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