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4章  雷泰利亚加入战场

    那座被称为「铁脊」的马孔堡垒群，静默地横亘在裂谷之间，巨大的阴影投在埃里希将军的脸上，冰冷而沉重。

    当他勒紧缰绳，胯下战马喷著鼻息，蹄铁踏在堡垒群中央那条百年未曾被外敌踏入的主道上时，周遭只有帝国军队整齐划一，如同铁锤敲击棺木般的脚步声。

    没有预想中的凯旋狂喜，没有夙愿得偿的激荡。

    他鹰隼般的目光扫过两侧高大，布满岁月与战火痕迹的城墙，以及城墙上那些放下武器，垂首而立的马孔守军。

    他们的投降是彻底的，堡垒的大门洞开，墙壁上的炮口消失，甚至连象征性的抵抗痕迹都找不到。

    这是一场兵不血刃的胜利，一场帝国耗费无数人力物力，打了了整整一个世纪，现在才取得的突破。

    然而，胜利的滋味，却苦涩得如同咽下铁锈。

    一名马孔联盟国的指挥官，肩章标志著上校军衔，铠甲上沾满尘土与干涸的暗色污渍，步履有些蹒跚地走上前来。

    他手中捧著的不是被折断的军旗，而是一个用防雨布包裹的，厚厚的册子，以及一串象征著堡垒群各区域控制权的巨大钥匙。

    「埃里希将军。」

    上校的声音沙哑，带著难以掩饰的疲惫，却试图保持自己最后的尊严。

    「我代表马孔联盟国的铁脊堡垒群全体守军，向您，以及雷泰利亚帝国，无条件投降。

    这是所有要塞的结构图，物资清单以及————我们最后收到的，来自后方的情报汇总。」

    埃里希没有立刻去接。

    他端坐马上，冰冷的目光从投降者憔悴的脸上，移向堡垒群后方，那片被阴沉天幕笼罩的广袤土地————曾经的马孔联盟国腹地。

    此刻，那里只有死寂，顺著风隐隐传来。

    「为什么？」

    埃里希的声音低沉，压过了旗帜在风中猎猎的声响。

    「铁脊从未被正面攻破，根据我的情报，以你们的储备物资，至少还能再支撑半年。」

    马孔上校的嘴角牵动了一下，他想笑，却笑不出来。

    「将军，坚守的前提是————背后还有需要守护的东西。」

    他深吸一口气。

    「没有了。全都没有了。

    首都沦陷了，议会覆灭，最后的通讯在一个月前就彻底中断。」

    他伸手指向那片死寂的远方，手指微微颤抖。

    「我们守在这里，最初是为了阻挡你们。

    后来————后来变成了阻挡它们从我们国土这一侧冲出去的唯一屏障。

    但将军，我们守不住了。

    不是因为你们的进攻，而是因为————它们在我们背后滋生，蔓延，数量每天都在暴增。

    防线早已千疮百孔，我们是在同时面对你们和来自背后的怪物。」

    上校的声音带上了泣音，但他强行控制住了。

    「投降，是因为我们的人力，弹药，甚至是对抗邪恶的意志，都已经耗尽。

    我们选择向人类投降，而不是————被非人的怪物淹没。

    这座堡垒群，连同里面剩余的给养和武器，现在交给你们了。

    只希望你们能真正守住它，别让它们跨过这道屏障，别让雷泰利亚帝国步入我国的后尘。」

    他终于将那串沉重的钥匙和册子高高举起。

    埃里希沉默地听著，他缓缓抬手，示意身旁的副官接过了投降物，冰冷的金属钥匙相互碰撞，发出清脆而冰冷的声响。

    他赢了。

    他踏足了这片帝国梦寐以求的战略要地。

    但他接手的，不是通向富饶领土的门户，而是一道即将承受地狱洪流的最后闸门。

    马孔人不是被帝国击垮的，他们是后方家园彻底沦丧后，被绝望和恐惧拖垮的。

    他们投降，是将这副染血的，无比沉重的担子，甩到了他的肩上。

    「清点物资，接管所有防御工事，重新部署我们的防线，」

    来到堡垒城墙上的埃里希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他对身边的传令官下令，目光却依旧死死盯著远方那片被污染的天空。

    「最高战备等级，我们面对的，将不再是人类的军队。」

    他转过身，面向来时的方向，也是即将成为前线的地方。

    帝国士兵们正在堡垒的垛口和炮位上忙碌，升起雷泰利亚帝国的白马旗帜。

    但那旗帜在越来越浓重的，带著硫磺和腐臭气息的风中，显得如此单薄。

    埃里希将军轻轻抚摸著战马因不安而抖动的脖颈，低声自语，那声音轻得只有他自己能听见。

    「跨越百年屏障，只为踏入更深的炼狱————命运，真是讽刺。」

    他脸上的皱纹，在这一刻，深刻得如同堡垒城墙上的刀劈斧凿。

    「副官，去把情报拿来————对，巴格尼亚王国分享给我们的情报。」

    副官很快捧来了一个以皮革包裹，边缘镶嵌著金属的厚重卷宗。

    埃里希接过，手指拂过封面上巴格尼亚王国的双头鹰火漆印————这是来自一个与恶魔打过多次交道的国度的情报，也是目前关于那些恶魔最详尽的记录。  

    他就在马背上，在越来越凄厉的风中，翻开了卷宗。

    里面是粗糙但写实的素描，描绘著各种扭曲，难以名状的生物，是巴格尼亚国王近卫们用专业而冰冷的笔触记录的分析，关于它们的习性，攻击方式，以及种类。

    「————劣魔，角魔，狂战魔————」

    埃里希的目光在一行字上停留许久。

    「上述恶魔均可被火枪杀死————」

    他合上卷宗，叹了一口气。

    「这些混蛋的种类真多啊，怎么和国内遇到的恶魔不一样。」

    「将军！」

    一名军功踩著阶梯，奔跑上来，脸上带著紧张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侦察兵汇报，要塞后方发现大量马孔联盟的平民，他们正在向堡垒方向移动！」

    埃里希眼神一凛，他连忙带人往后走，在一处较高的壁垒上停下，居高临下的，透过望远镜，他看到了那幅令人心悸的景象。

    那不是军队，是潮水，是残破的人潮。

    男女老少，衣衫槛褛，许多人身上带著伤，他们相互搀扶，或者仅仅是凭著本能向前挪动。

    队伍拖得很长，像一条濒死的巨蟒，在荒芜的土地上艰难爬行。空气中除了硫磺味，更浓郁的是汗臭，血污和绝望的气息。

    这些，就是马孔联盟国最后的子民。

    堡垒的大门刚刚被帝国控制，此刻紧闭著。

    城墙上的帝国士兵们紧张地握著武器，看著下方越来越近的难民潮，眼神复杂。

    他们接到的命令是接管防线，防御恶魔，但这些————是人。

    最前面的难民们也看到了堡垒上飘扬的陌生旗帜————雷泰利亚帝国的白马旗，茫然和警惕在一些人眼中闪过。

    他们停在了堡垒前方一片相对开阔的空地上，黑压压的一片，沉默地望著城墙，如同待宰的羔羊，又像是在无声地质问。

    埃里希沉默地看著。

    他看到了孩子趴在母亲不再动弹的背上，看到了老人拄著木棍，每一步都摇摇欲坠，看到了缺胳膊少腿的伤者被同伴拖著前行。

    他看到了人类在灾难面前最赤裸的惨状。

    「将军，怎么办？」

    副官低声询问。

    「按照帝国律法，他们曾是敌国平民，而且————我们无法确定他们中间是否混入了————那种东西。」

    他指了指巴格尼亚的情报卷宗。

    埃里希的目光扫过难民群，最终落在了一个被簇拥著的老妇人身上。

    她似乎还有些威望，周围的人都看著她。

    老妇人也抬起头，浑浊的眼睛穿越距离，与埃里希冰冷的目光对上。

    她没有哀求，没有哭喊，只是那样看著，仿佛在等待一个早已注定的判决。

    埃里希深吸了一口那污浊的空气，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决断。

    「打开侧翼小门！」

    他的声音斩钉截铁。

    「放难民进来，安排部队和太阳神祭司去接收难民，集中在堡垒内广场隔离区域，给他们食物！」

    「将军————」

    「我们需要第一手的情报。」

    埃里希如此说著，他在说服副官，但是听上去更像是在说服自己。

    「他们从沦陷区来，亲眼见过，亲身经历过。他们的大脑，比巴格尼亚那些冰冷的素描和报告更有价值。

    我们需要知道我们面对的是什么，不仅仅是种类，还有它们的战术，它们的————习性。」

    他的理由冠冕堂皇，带著军事上的冷酷算计。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当他看到那个孩子趴在母亲背上的身影时，他的拳头握得多么的紧。

    对抗恶魔，或许不仅仅需要钢铁与火焰。」

    雷泰利亚帝国，在夏季最炎热的时候，接管了马孔联盟国的铁脊碉堡群，也与其国土内的恶魔大群接触上了。

    然后第一时间内，雷泰利亚的侦察兵就发现这里的恶魔，与他们在国内遇到的恶魔完全不同。

    雷泰利亚国内的恶魔虽然个子更高，也更加的强壮，身上也有粗糙的恶魔装备，但是其数量并不多。

    而在马孔联盟国土内的恶魔却完全不同，首先是数量。

    侦察兵带回来的报告里，充斥著「无边无际」，「潮水」，「覆盖了整个地平线」这样的字眼。

    那不是几十上百，而是成千上万，乃至更多，仿佛整个马孔的土地本身都在孕育著这些怪物。

    这完全是不合理，也不正常的事情。

    太阳神的祭司多次提到过，希腊大陆是蒙受神恩的地方，一切超自然的东西都不允许出现。

    恶魔理所当然的也不准出现。

    当然，埃里希却知道现在情况发生了变化，因为太阳神祭司可以用神术了。

    但是，马孔联盟境内的恶魔数量也太不正常了，就好像那里已经变成了魔域一样————

    魔域！？

    这个词如同冰锥，猝然刺入埃里希的脑海，让他猛然意识过来。  

    如果马孔联盟的国土真的已经化为了魔域，一片物质界规则被深渊力量侵蚀，扭曲的土地，那么一切就解释得通了。

    只有在魔域中，恶魔才能如此源源不断地滋生，数量才会呈现出这种违反常理的膨胀。

    这不再是简单的「入侵」，而是环境的「替换」。

    太阳神祭司们重新获得神术，或许正是因为这个世界面临的威胁等级，已经提升到了需要神明直接干预的程度？

    虽然情况可能与猜测有些一样，但是埃里希顾不上太多，他开始稳妥太阳神祭司们对铁脊堡垒群附近的群山，还有土地展开调查。

    调查结果并不理想，太阳神祭司们发现了很多不对劲的情况————越是深入马孔联盟境内的土地和水流，就会蕴含越多的邪恶。

    邪恶。

    埃里希不明白这是什么，但是听著就感觉不对劲。

    事实上，通过侦察兵带回来的动植物样本，马孔联盟境内很多东西确实是发生了不小的变异。

    一株本该是翠绿的蕨类植物，叶片扭曲成了不自然的紫黑色，边缘长出细密的，如同锯齿般的倒刺，轻轻触碰，竟会微微蜷缩，仿佛拥有低等意识。

    一只兔子的尸体，体型膨胀了近一倍，肌肉虬结得不合常理，眼珠浑浊发绿，犬齿异常发达，即使已经死亡，依然散发著淡淡的硫磺味。

    最令人不安的是一罐取自前方溪流的水。

    水质浑浊，在阳光下泛著诡异的虹彩，仔细看去，似乎有极其微小的，不断蠕动的黑色颗粒在其中沉浮。

    这三种标本，怎么看都不对劲。

    埃里希发现不对劲后，他立刻停止了参谋们提出的作战计划————让骑兵部队深入马孔联盟，进行突袭和破坏作业。

    铁脊堡垒群所在的区域，就是两国边境最险要的地形，过了这里之后，后面的马孔联盟领土就是一片大平原了，非常适合雷泰利亚帝国的骑兵部队发挥作用。

    所以，雷泰利亚帝国的军官们习惯性想要发挥己方的优势，让骑士老爷们集群移动起来，冲击恶魔群体。

    埃里希的命令在习惯于闪电突击的帝国军官中引起了不小的波澜。

    让骑兵下马，依托堡垒固守？

    这在崇尚进攻的雷泰利亚军事传统中，近乎怯懦。

    「将军！」

    一名胸甲骑兵上校，脸上带著风霜和骄悍，几乎是不顾礼仪地闯进了堡垒指挥部。

    「我们的战马已经饥渴难耐，刀锋需要饮血，把那些肮脏的怪物交给骑兵的骑枪和马刀吧，我们会像撕碎亚麻布一样撕开它们的阵线！」

    埃里希没有抬头，他的手指正按在摊开的地图上，那里标注著侦察兵报告的恶魔主要聚集区，范围之大，颜色之深，令人窒息。

    「上校。」

    他的声音平静，却带著不容置疑的份量。

    「你的骑枪能刺穿多少恶魔？

    一百？

    一千？

    看看这份报告，覆盖地平线是什么意思，你比我更清楚。

    你的骑兵冲进去，就像把一杯水倒进沙漠，瞬间就会被淹没。

    然后呢？你的士兵，帝国宝贵的骑兵，会变成恶魔的粪便。」

    他抬起眼，目光锐利。

    「我们面对的不是会溃败的军队，是不知恐惧，无需后勤，甚至能污染土地的瘟疫。

    在这里，速度失去意义，只有钢铁，火药和稳固的防线才有价值。」

    他指向地图后方，通往帝国腹地的方向。

    「我们的任务不是征服，是守住这道门，而要守住它，我们需要的不再是疾如风的骑士，而是源源不断的弹药，燃料，药品，以及能快速投送援兵的通道。」

    他顿了顿，说出那个让在场所有传统派军官瞠目的词。

    「铁路。」

    指挥部内一片寂静，只有地图旁火把燃烧的噼啪声。

    铁路，这个近两年年来在帝国内部新兴的事物，主要用于连接矿区和重要城市，在很多老派军人眼中，习惯性的看不到它的存在。

    「我已经向帝都发送了最紧急的请求。」

    埃里希继续道，声音坚决。

    「皇帝也决定不惜一切代价，将铁路线向前推进，直接延伸到铁脊堡垒群的后方枢纽。

    我们需要建立一座真正的兵站，而不是依赖脆弱的马车队。」

    「同时，命令后勤部，搜集帝国境内所有能调集的骡马，挽兽，组建规模空前的运输队。

    在铁路修通之前，我们必须依靠这些牲畜的脊梁，扛起这条防线的生命线。」

    他环视著那些表情各异的军官们，看到了不解，怀疑，但也看到了一些人眼中的深思。

    「先生们，忘掉你们在家族中学到的所有关于机动和进攻的教条。

    从现在起，我们打的是一场彻头彻尾的消耗战，物资战。

    我们要用火药和钢铁，在这道裂谷前，筑起一道它们无法逾越的火焰长城。」

    他走到窗前，望著外面忙碌的士兵和远处阴沉的天空。

    「我们的优势不再是速度和冲击力，而是帝国的工业底蕴和组织能力。

    让恶魔们来吧，它们会明白，面对一个将全部战争机器开动起来的帝国，所谓的无边无际，也不过是需要更多炮弹才能犁平的土地而已。」

    埃里希的声音不高，却带著一种冰冷的决心，仿佛他话语中的钢铁与火焰已经提前在战场上燃烧起来。

    「别担心火药的问题，从巴格尼亚王国获得的硝田技术，让我国的火药无穷无尽，成本低廉————如果确实不够用，我们还能低价从巴格尼亚那边采购。」

    他没有说的是，这场战争最终会消耗掉帝国多少资源，又会填进去多少性命。

    但此刻，他必须让所有人相信，这是唯一正确的，也是唯一可能守住的道路。

    骑兵上校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重重地捶了一下胸口，行了个军礼，转身大步离开。

    埃里希知道，这只是开始。

    说服了军官，更要面对后方官僚的扯皮和资源调配的困难。但他必须这么做。

    跨越百年屏障，踏入的炼狱，只能用另一种形式的「铁与火」来对抗————不再是骑士的浪漫，而是工业时代冰冷，残酷，却或许更为有效的战争方程式。

    他拿起笔，开始起草给帝都的详细报告和资源清单。

    钢笔尖在粗糙的纸上划过，发出沙沙的声响，如同无数骡马蹄铁即将敲打在通往「铁脊」的道路上，也如同远方铁路工地上，即将响起的，象征著帝国意志的沉重打桩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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