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5章  恶魔领主之死

    传话筒盖上，机魂大悦扭头望向了左右，车组的其他成员也在看著他。

    刚刚林若宇与车长机魂大悦的话，他们都听到了。

    双方无言地对视著，豆大的汗珠从他们的额头和脸上不断渗出，滚落，尚未滴下便被周围灼热的空气蒸发，只留下蜿蜒的白色盐痕。

    长久的高强度运行，让蒸汽坦克内的环境很恶劣，但这并非设计缺陷，而是在极限超载下，这台钢铁巨兽内部必然化作了一座移动的炼狱熔炉。

    高温，是蒸汽坦克的运转动力之一，这是当前机械神教无法避免的情况。

    车体内的空气灼热而充满金属腥味，锅炉核心发出的轰鸣如同濒死巨兽的心脏在疯狂搏动，蒸汽在杂乱的管道内以远超设计极限的压力尖啸著，铆接的装甲板在应力下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

    车组脚下的金属地板更是烫得吓人，即便隔著厚重的靴底也能感受到那灼人的热量。

    就在这如同地狱前厅般的环境中，车组成员们却展现出一种近乎癫狂的专注与虔诚。

    只因为，包括机魂大悦在内的车组成员，在现实中就是热爱著战锤机械神教的玩家，不仅喜爱棋子，更喜欢沉浸式的玩角色扮演。

    而现在，无疑是最让他们感到激动的时刻。

    「兄弟们————噢，不。」

    机魂大悦的声音在锅炉的嘶吼中显得有些失真，他迅速纠正了自己，用一种带著电流杂音般，模仿机械神甫的腔调低沉宣告。

    「同袍们————」

    这个词仿佛带著某种魔力，让其他车组成员浑浊而疲惫的眼神瞬间聚焦，闪烁起一种近乎朝圣般的狂热光芒。他们不是在赴死，他们是在践行信仰！

    「技术圣典有云————」

    驾驶员「钢铁意志」接口道，他的声音因激动和脱水而沙哑，却努力维持著咏叹调般的韵律。

    「————当异形之秽遮蔽欧姆尼赛亚之光，钢铁之躯当化为利剑，行至圣之净化！」

    「然也！」

    赤裸著上半身的装填手用力点头，他不再擦拭炮门，而是用沾染油污的手指在滚烫的舱壁上快速画了一个粗糙的齿轮圣徽。

    「吾等之躯，或于今日回归火星熔炉，然吾等之魂，必将汇入万机之神永恒运转之伟业！」

    在最炙热的锅炉舱，名为机仆87号几乎是趴在了那个过载的蒸汽核心旁，他无视了灼热金属烫伤手掌传来的焦糊味，用颤抖却坚定的声音高呼。

    「感知到了，我感知到了，机魂————它在咆哮，它在渴望这场荣耀的牺牲，它将与吾等一同————升华！」

    穿著沾满油污的，仿照机械神教风格缝制的长袍的「齿轮苦修者」则猛地将一根象征性的，连接著次要管路的青铜导管用扳手砸弯，任由灼热的蒸汽嘶鸣著喷出，将自己灼伤的同时，他吼道。

    「我已解除最后束缚，让圣能畅行无阻，为了欧姆尼赛亚的荣光！！！」

    「为了欧姆尼赛亚，为了万机之神！！！」

    整个车组一同咆哮，叫喊起来，所有人都无比的入戏，仿佛这一刻，他们就是机械神甫，就是欧姆尼赛亚的代言人。

    然而，这些玩家的疯狂之举却真的起了作用，因为远在希腊大陆，巴格尼亚群山中的沃特拉德诺伊之内的克里斯，此刻正捂著头，满脸的无语，都顾不上吃早餐了。

    「他妈的，这帮子疯子，玩游戏就玩游戏，机械神教就是一个假货，你们这么入戏干什么？

    都特么真的和我联系上了————」

    克里斯很头疼，因为他现在脑子里正在有幻听出现————不，那甚至不能称之为幻听，这是一种直接在意识层面响起的，混杂著蒸汽轰鸣，齿轮转动，金属摩擦，以及几个人发出来的狂热祈祷所导致的嘈杂共鸣。

    「唉————」

    克里斯叹了一口气，他现在能怎么办？

    不能怎么办，这几位大爷都这样了，只能答应他们呗，不回应他们的「请求」，大爷们肯定会不干。

    「行吧，你们要的，我给你们————」

    话音刚落，同一时间，远在月冠岛上的铁砧号内部便蒸汽四射，那并非简单的蒸汽泄漏，而是所有的管道，阀门，铆接缝隙处，都同时喷射出无比浓郁，炽烈到发出亮白色光芒的超高压蒸汽。

    奇怪的是，这些蒸汽并没有烫到车组成员，反而降低了车内的温度。

    铁砧号的内部，此刻已不再是单纯的战争机器舱室，而是化作了一座移动的，进行著最终献祭仪式的神圣熔炉殿堂。

    车组成员们对此视而不见，因为他们都沉浸在自己构建的角色扮演中，将眼前的绝境视为信仰的终极考验，将自我牺牲视为对万机之神最虔诚的奉献。

    机魂大悦环视著他的「同袍」们，感受著车体因超载而愈发剧烈的震颤和哀鸣，他知道时间不多了。

    他举起一只带著厚重绝缘手套的手一，做著自己想像中机械神甫施行祝福的姿态，用一种混合著庄严与疯狂的语调，发出了最后的动员。

    「那么，以欧姆尼赛亚之名，以蒸汽铸炉之荣耀，以万千齿轮与活塞之圣律————」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压过了所有噪音。

    「将吾等之意志，吾等之信仰，连同此钢铁之躯，一并————轰入那异端造物的核心，为了欧姆尼赛亚！！！」  

    「为了欧姆尼赛亚！！！」

    狂热的齐声呐喊仿佛成了点燃最终力量的引信。

    就在话音落下的瞬间，「铁砧号」那庞大的身躯猛地一震，并非解体的前兆，而是一种挣脱了所有束缚的爆发！

    它那宽大的覆钢履带，之前还在与焦黑大地艰难抗争，此刻却如同被无形的巨力驱动，发出了撕裂耳膜的恐怖尖啸。

    履带板与地面的接触点不再是摩擦，而是狂暴的切割与粉碎，坚硬的，被邪能污染板结的土壤和岩石，在履带下不是被碾平，而是如同脆弱的沙土般被高速刨开，抛飞，形成两道向后猛烈喷射的，混合著火星与尘土的泥石洪流！

    它的速度瞬间提升到了一个违反物理的级别，五米高，六米宽，十五米长，上百吨重的铁砧号如同脱缰的钢铁疯牛，化作一道模糊的，裹挟著蒸汽与尘埃的死亡阴影，以近乎直线的轨迹，狂暴地射向格罗萨格！

    这一刻，时间仿佛被拉长。

    格罗萨格那燃烧著漠然与杀意的瞳孔中，第一次清晰地映照出那台钢铁造物以一种它完全无法理解的方式骤然加速的画面。

    它那源自深渊领主的，对危险的本能感知发出了刺耳的警报！

    不对劲！

    非常不对劲！

    在战斗开始后，爆发后的格罗萨格在玩家面前表现出无可匹敌的力量时，它也其实一直在刻意的避免将自己的力量投射到就在两百米外的钢铁造物。

    原因很简单，魅魔黛芙妮能感知到的事情，格罗萨格也能。

    刚开始，格罗萨格想要摧毁它，那是因为为了保护腐化之心，其次，约束著它的枷锁，其实也是一种保护，即便是打爆了钢铁造物，让这里化为圣域，格罗萨格也死不了。

    而现在，挣脱束缚的格罗萨格，反而不怎么乐意触碰它。

    然而，恶魔领主的刻意避开，并没有得到敌人的善意回应，反而在这一刻成为了自己战败的根源。

    飞射而来那台钢铁造物仿佛在这一刻跳脱了这个位面的某些物理规则，带著某个家伙的神力，还有世界意识的祝福，变成了一枚被赋予了绝对「命中」概念的实体炮弹！

    格罗萨格几乎是下意识地想要侧身闪避，它那庞大的身躯试图向一旁挪动，扭曲空间试图制造屏障，甚至想强行撕开一道临时的传送裂隙。

    然后，它惊恐地发现————避无可避！

    不是速度跟不上，而是一种更本质的锁定。

    那台冲锋的坦克仿佛成为了整个战场混乱能量中唯一一个绝对的「基准点」，它的冲锋轨迹在格罗萨格的感知中变成了一条必然的，无法偏离的直线。

    任何试图闪避的动作，在产生的瞬间就被某种无形的力量「修正」，它的命运已经被注定要与这钢铁洪流正面相撞！

    「不！！！」

    格罗萨格发出了混杂著惊怒，难以置信以及一丝————恐惧的咆哮。

    它只能眼睁睁地看著那块因为高温而赤红的钢铁型铲，在自己的瞳孔中极速放大，带著可怖的神力，狠狠地，结结实实地————

    轰！！！

    震耳欲聋的撞击声并非简单的物理碰撞，而是如同两颗星辰的对撞，瞬间压过了战场上所有的声音，冲击波呈球形向四周猛烈扩散，将靠得稍近的恶魔和玩家如同落叶般吹飞！

    「铁砧号」那承载著所有车组成员狂热信念，经由克里斯之手短暂「赋能」的钢铁之躯，以其抬高起来，最坚硬的楔形型铲，毫无花巧地，彻底地与恶魔领主格罗萨格的胸膛接触在一起。

    这并非势均力敌的角力，而是一场单向的，毁灭性的碾压！

    在接触的刹那，格罗萨格那由邪能物质和深渊本质构筑的，足以硬撼炮弹的坚固躯干，仿佛变成了腐朽的枯木，又像是热刀下的黄油！覆盖著暗红色光芒的钢铁楔形型铲几乎没有遇到任何有效的抵抗，便被碾碎了。

    令人头皮发麻的骨骼碎裂声与邪能形成的护盾裂开，以及血肉被强行撕裂的闷响混合在一起。

    格罗萨格那燃烧著永恒怒火的瞳孔瞬间瞪大到极致，其中充满了极致的痛苦，难以置信的惊骇。

    碰撞短暂的在原地僵持了一瞬间。

    在这期间，恶魔领主试图用缠绕邪火的巨爪抓住嵌入身体的钢铁怪物，试图将其拔出或者撕碎，但那钢铁上流转的赤红色光芒形成了一层绝对排斥的力场，挡住了它的抓击。

    「不————可————能————」

    格罗萨格从喉咙深处挤出破碎的嘶吼，熔岩般的污血如同决堤的洪水般从它胸前那巨大的创口中喷涌而出！

    但这仅仅是开始。

    「铁砧号」并未停下，它那被催化到极致的动力，推动著它那上百吨的重量，顶著格罗萨格继续向前狂野地推进。

    恶魔领主那庞大的身躯，在这纯粹的，被信念和规则加持过的物理力量面前，如同一个被孩童肆意推动的破旧玩偶，双脚离地，不受控制地向后猛退。

    它被「铁砧号」顶著，一路撞碎了后方几棵侥幸存活的，已被腐化的参天古木，碾平了一座由恶魔骸骨堆积的小丘，最终————

    砰！！！

    伴随著又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格罗萨格的后背，狼狠地撞在了那颗仍在微弱搏动，表面布满火焰灼痕的腐化之心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恶魔领主那破碎的，被钢铁型铲贯穿的胸膛，与腐化之心那暗红色的，流淌著污秽能量的木质表面，形成了致命而亵渎的紧密接触。它就像一枚被巨力钉入朽木的，燃烧著余烬的黑暗铆钉。

    「呃啊啊啊————」

    格罗萨格发出了并非纯粹源于肉体痛苦的，更加凄厉和绝望的嚎叫。

    这一次，痛苦并非仅仅来自钢铁的贯穿，更来自于它与腐化之心之间那同源而相斥的恐怖连接。

    腐化之心，本是由世界树的树心与堕落精灵的灵魂熔铸而成，是格罗萨格用来侵蚀这个世界的工具，其核心依旧蕴含著世界树残存的秩序之力和精灵灵魂的痛苦精华。

    而格罗萨格此刻爆发出的，不受控制的深渊本源，与腐化之心内被强行束缚的秩序残渣，以及那无数哀嚎灵魂的怨念，发生了最直接，最激烈的冲突。

    这就像将两种性质极端对立，却又同出一源的能量，通过一个濒临崩溃的导体强行短路。

    腐化之心那暗红色的表面，以格罗萨格撞击点为中心，猛地亮起了无数道刺眼的，如同血管破裂般的惨白裂痕。

    裂痕中进发出的不再是污秽的能量，而是混乱的，失控的能量乱流————有深渊的邪能绿火，有世界树残存的淡金光芒，更有无数精灵灵魂解脱前最后的，混合著痛苦与一丝扭曲快意的灵魂尖啸。

    格罗萨格的身体成了这场能量风暴的中心。

    它那庞大的身躯如同一个过载的能量容器，在内外能量的疯狂对冲下剧烈地膨胀，收缩，扭曲，黑曜石般的鳞甲大片大片地剥落，粉碎，熔岩般的血液不是流淌，而是喷射。

    恶魔领主那新生的邪能犄角彻底崩碎，燃烧的瞳孔中，火焰如同风中残烛般明灭不定，充满了被自身力量反噬的极致痛苦与难以置信。

    它试图挣脱，试图远离这致命的接触，但「铁砧号」那沉重的，如同墓碑般的车身，以及那深深楔入它胸膛与腐化之心的型铲，将它死死地钉在了那里，成为了这场能量风暴最稳定的「锚点」和「祭品」。

    「不————我的————心血————」

    格罗萨格看著眼前濒临崩溃的腐化之心，发出了绝望的低语。

    它能够感觉到，自己与这个世界的连接正在被切断，它那不受束缚的深渊本质，正被腐化之心内混乱的能量和这个世界残存的排斥力疯狂撕扯，湮灭。

    与此同时，那无数张在腐化之心表面浮沉的，痛苦哀嚎的精灵面容，仿佛感受到了束缚的松动，发出了更加尖锐，却带著一丝解脱希望的集体尖啸。

    这尖啸汇入能量的乱流，如同最后的送葬曲，加速著腐化之心与格罗萨格一同走向毁灭的进程。

    格罗萨格的挣扎已经微弱到了极致。它那庞大的身躯不再扭曲，而是如同被掏空了内部支撑般，开始塌陷，萎缩。

    构成它身体的邪能物质，在腐化之心混乱能量与世界排斥力的内外夹击下，如同阳光下的冰雪，飞速消融，汽化。

    它那燃烧的瞳孔中，火焰彻底熄灭，只剩下两个空洞，绝望的黑色窟窿。

    它张著嘴，似乎还想发出最后的诅咒或哀嚎，但喉咙里只能挤出一些意义不明的，漏气般的嘶嘶声。

    「砰————噗————」

    一声轻微却令人心悸的闷响，格罗萨格胸膛处那被犁铲贯穿的巨大伤口边缘，一块巨大的，由邪能凝固的血肉悄然剥落，尚未落地，便在空气中化为了一缕污浊的黑烟，瞬间消散。

    这仿佛是一个信号。

    紧接著，是第二块，第三块————它那引以为傲的黑曜石鳞甲，如同风化了千万年的岩石般成片碎裂，剥落，露出下面同样在快速崩解的，熔岩般的内部结构。

    恶魔领主的四肢开始无力地垂下，断裂，然后在能量乱流中被研磨成最基本粒子。

    格罗萨格的头颅最后仰起，对著那被邪能污染的天空，似乎想发出最后的不甘咆哮，但最终，那巨大的恶魔之首也如同沙堡般从顶部开始崩塌，熔岩般的血液尚未流出便被蒸发，坚硬的颅骨和特角化为齑粉。

    整个过程并非激烈的爆炸，而是一种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无声无息的快速分解。

    就像一幅用污秽颜料绘制的巨画，被泼上了强效的净化溶剂，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色，模糊，消失。

    不过短短十几次呼吸的时间，那曾经不可一世，散发著毁灭气息的深渊领主格罗萨格，其庞大的存在，就在所有幸存者的注视下，彻底化为了乌有。

    没有留下任何残骸，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仿佛它从未存在于那个位置。

    只有「铁砧号」静静地停在原地，锅炉早已停止轰鸣，车身上的赤红光芒也彻底消散。

    它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如同一座沉默的钢铁丰碑，见证了深渊领主的败亡。

    战场之上，残余的恶魔们失去了领主的意志支撑和力量源泉，在能量风暴的余波中发出了惊恐的嘶嚎，开始成片地崩溃，瓦解，或是像无头苍蝇般四处逃窜。

    幸存的玩家们，震撼地看著这如同末日审判般的景象，看著那个不可一世的恶魔领主，在它自己的造物和一台蒸汽坦克的联合作用下，走向了如此讽刺而惨烈的终局。

    这场惨烈的战斗，终于即将划上句号。

    站在远处的上海贼王看著这惨烈而悲壮的一幕，他正在抓著附近的极限战士玩家，追问著一件事情。

    「唉，你们的战团长刚才下车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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