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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2章 湘云悲别大观园 金桂谋算梨香院


第462章  湘云悲别大观园  金桂谋算梨香院

    却说湘云原还在园子里疯顽,不料得闻噩耗,整个人立时傻愣起来。

    宝钗、探春见湘云不中用,忙催著翠缕寻了丫鬟、婆子拾掇,诸姊妹又凑过来好生劝慰湘云。

    湘云回过神儿来,立时就红了眼圈儿。三叔亡故是其一,更多的则是因著此一番离了大观园,只怕再无回还之可能。

    当下诸姊妹一并到得衡芜苑里,陪著湘云说话儿。湘云抽抽搭搭,一会子扯著黛玉说些什么,一会子又扯了探春言说,临了又抱怨道:「可惜不见宝琴,我与她还不曾好生道别呢。」

    宝姐姐笑著劝说道:「只是奔丧,说不得何时就回来了,何必弄得生离死别一般?」

    此言一出,湘云顿时泪珠子滚落,梨花带雨道:「宝姐姐莫要哄我,我自知此番回去就再也出不来了。」

    湘云也已十三了,守制一载便已十四。她一走,大观园里只剩下探春、惜春两个未出阁的女儿家,说不得探春何时便要出阁,因是即便出了丧期,只怕湘云也要待字闺中,等到及笄后嫁入陈家。

    于此时女子而言,出生是第一回投胎,出阁乃是第二回。湘云自知所托非人,那陈也俊专宠楼里出来的姐儿,更是待其百般看不顺眼,若是真个儿嫁了过去,又怎会有好日子过?

    湘云不是没心没肺,只是自知无力抵抗,便只好趁著未出阁时尽力疯顽,也好在囿于深宅内院时偶尔回味一番。

    话音落下,先是探春、惜春两个小的哭出声儿来,跟著李纨、迎春、黛玉俱都红了眼圈儿。

    探春、惜春两个小的感同身受,都是眼看要出阁的年纪,偏生荣国府败坏了名声,来日尚且不知嫁与何人,前路茫茫之下,自是悲从心来;

    李纨嫁进来不久贾珠就亡故了,这些年下来王夫人不待见,她自个儿含辛茹苦将贾兰抚育长大,内中苦楚又岂能与外人道哉?

    二姑娘早年与两个妹妹一般心思,直到与陈斯远下了小定,心下方才安定下来。她这会子自是能知晓湘云的苦楚;

    黛玉数年寄居荣国府,内中苦辣酸甜通通尝了一遍,也是出阁后方才逃脱樊笼。

    唯独宝姐姐谨口不言,心下有些不以为然。于宝姐姐而言,良缘是自个儿争取来的,凡事儿怎能指望家里安排?当日错非她认定了陈斯远,接连游说薛姨妈,又哪里有如今的日子?

    因是她看向湘云的目光里就有些嗔怪,怨其不争气!

    不过是叔、婶,又不是父母,哪里就抗争不得了?平时与诸姊妹那疯疯癫癫的劲头哪儿去了?

    可惜人多眼杂,这等话儿宝姐姐不好说出口。

    随湘云到得荣国府的丫鬟、婆子不少,两刻光景便将一应物什拾掇齐整了。

    本待要启程,湘云又紧忙唤住翠缕,吩咐开了箱笼。一边厢抹著眼泪,一边厢翻找出几双鞋子。

    旋即扭身一双双送给诸姊妹,临到黛玉这儿,湘云赧然道:「原想著总要过了十五才走,没想过会这般急切————林妹妹这鞋面就不曾绣完。」

    黛玉红著眼圈儿扯了湘云道:「傻妹妹,我认你这份情谊,往后但有难处,只管来寻我。」

    湘云呜咽著颔首连连。此时又有婆子催促,湘云这才恋恋不舍的起身。

    诸姊妹俱都伤感不已,起身一径随著湘云去了荣庆堂。瞧著湘云规规矩矩给贾母磕了头,这才又送其过了仪门。遥遥见仪门外马车启行,小惜春更是哭得泣不成声。

    因著湘云奔丧,好生生的寿宴顿时没了喜庆,诸姊妹食之无味,连那戏文都觉无趣。

    陈斯远几次寻机,奈何欲私会探春而不得,只得将此事闷在心中。

    至未时,贾母推说身子疲乏,先行回了荣庆堂。陈斯远一家子略略吃过一盏茶,便别过贾政等启程回家。

    临上车之际,宝姐姐偷眼朝著陈斯远递了个眼色。陈斯远心领神会,分别与迎春、黛玉交代过,转身便钻进了宝钗马车中。

    待马车出了宁荣街,宝姐姐便撇嘴道:「亏我那阵子对凤丫头掏心掏肺的,今儿个一见面便拿话儿怄我!」

    陈斯远心道何止是你啊,凤姐儿连我都剜了一眼。当下揣著明白装糊涂,赶忙追问详情。

    宝姐姐提起来便气,便将那会子的情形细细说了一通。

    陈斯远含混道:「许是艳羡林妹妹、二姐姐都得了诰命?」

    宝钗撇嘴道:「可不就是如此?真真儿是,她与二姐姐、林妹妹亲厚,不忍出言相讥,反倒拿话儿来揶揄我。」

    陈斯远赶忙搂了宝钗香肩,笑道:「妹妹也不用置气,待往后我立了功劳,一准儿给妹妹讨个诰命来。」

    宝钗却正色道:「夫君还是要以仕途为要,不好因著我耽搁了自个儿。」

    「我心里有数。」

    怨气撒出,宝姐姐心下熨帖几分,忙说起湘云之事,言语间颇有些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意味。

    陈斯远便道:「妹妹有些苛责了。湘云才多大?又不似妹妹这般,岳母有什么事儿都要寻了妹妹计较。说不好听的,只怕大家伙都当湘云还小,她走到哪儿都跟著丫鬟、婆子,想要抗争————谈何容易啊。」

    宝钗一琢磨也是,便蹙眉叹息道:「云丫头————可惜了。」

    陈斯远心下暗忖,那陈也俊可是慎刑司的漏网之鱼啊。今上什么都好,唯独两样,一则好脸面,二则小心眼。如今乃是大灾之年,朝廷用度不过勉力维系,但凡出现亏空,谁也不知今上会不会旧事重提。  

    说今上不待见贾家,实则不待见的是整个大顺的旧勋贵。陈家既为旧勋贵中的既得利益者,焉能免了过后清算?

    此事如今还做不得准,陈斯远便暂且压下,只与宝姐姐说些闲话。

    转眼进得八月里,因初三日乃是贾母的正日子,是以尤氏这一日便往荣国府来帮衬。

    到得荣庆堂里陪著贾母说了会子话儿,恰忠靖侯府开丧,贾政、贾琏回来复命。贾母听得史鼎情形,心下唏嘘之余,不由物伤其类,唯恐自个儿时日无多。

    恹恹之下,便道:「你们也乏了,我也乏了,早些寻一点子吃的,歇息去。」

    尤氏打荣庆堂出来,与平儿闲话两句便往大观园而来。谁知一径进得大观园里,便见角门、正门敞开,四下竟无人值守。

    尤氏心下纳罕,忙打发了身边儿小丫鬟去寻管事儿的,自个儿瞥见探春、惜春两个,便去寻两个小的说话儿。

    谁知正说的热络,先前的小丫鬟便气咻咻回转,与尤氏道:「奶奶,那两个婆子实在不当人。我问管事儿奶奶何在,她们只说散了。我说奶奶请见,那两个只管推诿,还说东府的奶奶管不著西府的事儿。说到最后,竟连我也一道儿骂了!」

    尤氏闻言冷笑道:「这两个是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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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探春、惜春两个相顾无语。有道是一朝天子一朝臣,如今夏金桂管家,便有那先前不得志的阿谀奉承之辈,往绮霰斋送了礼,溜须拍马一番,顶了先前老人儿的差事。

    又有夏金桂带来的陪房。那夏金桂待旁的严苛,待这些阿谀奉承之辈却是放任不管,于是大观园里愈发乌烟瘴气。连先前迎春管家时刹住的吃酒、耍牌,如今也死灰复燃。

    惜春是东府的小姐,如今不过寄养在西府,有些话儿不好开口;探春则是彻底死心,实在懒得理会家中糟烂事。

    尤氏原本满心愤懑,眼见探春、惜春两个相顾无言,心思一转便想明白了个大略。她与夏金桂素无瓜葛,只听闻此女骄矜刁蛮,因是略略蹙眉便笑道:「罢了,我原也是好心,想著四下门口无人把守,再让人冲撞了你们。」

    尤氏当下再没兴致,寥寥说过几句起身便回了宁国府。

    却说尤氏前脚刚走,探春、惜春两个便眼瞧著宝玉兴冲冲进了梨香院。姊妹二人实在不知说什么好!那云儿可是琏二哥的妾室,宝二哥三天两头寻上门儿算怎么回事儿?

    当下两姊妹闭口不言,一径回转秋爽斋,小惜春方才忍不住道:「园中如今不少都是宝二嫂子的人,我就不信没人跟她提过。」顿了顿,又道:「也是古怪,夏金桂不管,怎地连凤姐姐也不管?」

    探春道:「凤姐姐与琏二哥闹了几回,情意本就淡了。如今得了二姐儿、大哥儿,又一心想著袭爵事儿,自是懒得理会梨香院的事儿。」

    有些话儿探春没说,只怕凤姐儿巴不得宝玉与那云儿闹出点儿事儿来才好呢,如此一来,收拾起来也顺理成章。

    惜春懵懵懂懂,正待说些什么,恰此时侍书入内,道:「姑娘,前头来了内侍,也不知是什么事儿,这会子老爷、琏二爷都去迎了。」

    探春蹙眉思量道:「莫不是中秋的赏赐下来了?」

    不提姊妹两个私下猜测,却说贾政、贾琏叔侄二人到得向南大厅里,落座后才知,果然是圣人来了口谕。

    那内侍道:「圣上旨意,准中秋前夕宣召亲丁四人,进里头探问。许各带丫头一人,余皆不用。亲丁男人只许在宫门外递个职名,请安听信,不得擅入。准于明日辰巳时进去,申酉时出来。」

    叔侄二人听了旨意方才重新落座,请内侍吃了茶,塞了二十两银子,这才由贾琏礼送出府。

    贾政往荣庆堂去回贾母,这会子邢夫人、王夫人、李纨、凤姐儿、夏金桂等齐聚荣庆堂。

    贾政回过贾母,贾母便思量道:「亲丁四人,自然是我和两位太太了。那一个人————必得是凤姐儿了。」

    谁知话音落下,王夫人便道:「老太太太过偏心,宝玉才娶了媳妇,总要让娘娘见见新妇才对。」

    凤姐儿暗自垂首冷笑。王夫人的心思谁人不知?不过是不想凤姐儿见了娘娘提及袭爵之事罢了。只是凤姐儿不去,老太太就不会提了吗?

    果然,就听贾母道:「也是,那就叫上金桂,凤姐儿这回就不去了。」

    王夫人舒了口气,忙道:「还不快谢过老太太?」

    夏金桂喜滋滋上前道谢,当下众人各自散去。

    初四日一早儿,各间屋子丫头们将灯火俱已点齐,太太们各梳洗毕,爷们亦各整顿好了。大家一道儿用过早饭,匆匆出仪门乘车往皇城而去,独留了贾琏、

    凤姐儿守家。

    至傍晚,贾家人等方才回转。

    凤姐儿迎候时见王夫人满面堆笑、夏金桂得意洋洋,心下分外古怪。又见贾母一直沉著脸儿,心下就有些拿不准。

    待送了贾母回转荣庆堂,凤姐儿返身回来,点了平儿道:「你去将翡翠请来,总要问一问娘娘是怎么说的。」

    平儿应下,扭身出了房。过得两刻方才回转,见了凤姐儿蹙眉道:「翡翠说————老太太没提。」

    「没提?」凤姐儿惊愕道:「太太给老太太灌了什么迷魂汤?咱们家还指望著二爷的爵位呢!」

    平儿忙过来扯了凤姐儿落坐,低声说道:「翡翠说,老太太回程时哭了一起子,只道娘娘过得不大好,早知如此当日就不该送娘娘进宫。」  

    凤姐儿凝眉思量,压低声音说道:「这是说————娘娘失宠了?」

    平儿略略颔首,回道:「娘娘小产都是哪年的事儿了?若真个儿得宠,怎会如今还没音讯?」

    凤姐儿呼出一口浊气,略略思量便道:「如此,怕是指望不上娘娘了。那宫里是见不得光的地界,真个儿失了宠,只怕比寻常嫔妾过得都不如。」又一咬牙,说道:「前几日我让你存的银子可存得了?回头儿将银票给你二爷送去,不拘如何,尽快将爵位落定。」

    平儿叹息一声儿,领命而去。不多时,平儿与贾琏一道儿回转。

    凤姐儿见平儿手中还捧著银匣子,便纳罕道:「稀奇,二爷竟不要银钱了?」

    贾琏烦恼道:「我算是瞧出来了,那马主事是成心卡著咱们呢。花酒喝了几回,清倌人也送了,里外里花出去三千两银子,一直不见其给个准信儿。今儿个我听了个信儿,说是马主事年后要高升。既如此,莫不如再等一等,许是验封清吏司换个主事就好说话了。」

    凤姐儿蹙眉不语。

    贾琏又道:「老太太寿辰既过,明日我也合该启程往平安州了。」

    凤姐儿冷笑一声儿道:「东宫那位使唤得勤快,偏生半点好处也不许。若我说,袭爵的事儿合该去东宫说道说道。」

    贾琏蹙眉呵斥道:「你懂什么?东宫如今一动不如一静。待到来日有变,今日辛劳,十倍百倍都赚回来了。」

    凤姐儿心下不以为然,当面儿只吩咐平儿为贾琏拾掇行囊。眼见贾琏要走,凤姐儿忍不住说道:「梨香院那个,二爷真就不管了?」

    贾琏嗤笑道:「梨香院能有什么事儿?」

    贾琏贪花恋色,不管香的臭的都往身边儿拢。原文中明知尤二姐情形,依旧养做外室。且撞见贾珍父子偷偷去小花枝巷,琏二爷也依旧谈笑风生。可见其心下只当尤二姐是个玩意儿,从未正眼瞧过。

    尤二姐如此,云儿自然也如此。反倒是待其严苛的凤姐儿,性子古板的张金哥,反倒一个让其敬畏,一个让其敬重。

    凤姐儿冷笑道:「二爷真个儿疼宝兄弟呢,可要给二爷道喜了,说不得何时二爷就与宝兄弟做了连襟呢。

    贾琏拧眉冷哼一声儿,当下再不理会凤姐儿揶揄,甩袖负手大步流星而去。

    却说夏金桂喜滋滋回了绮霰斋。随即入内便见宝玉正与月几个调笑。

    宝玉见夏金桂回来了,立时面色一肃。成婚数月,夏金桂性情到底显露出几分来。小丫鬟撑了几个,月等无一敢私底下勾搭宝玉。

    宝玉这会子不觉自个儿受了蒙骗,只当女儿家成了婚,便从珍珠变成了死鱼眼珠子。

    ——————————

    因是略略言谈两句,宝玉推说去瞧老太太,起身便离了绮霰斋。

    夏金桂心下著恼,忙打发宝蟾去扫听今日宝玉行止。不多时宝蟾回转,与夏金桂说道:「奶奶,几个婆子都说瞧见宝二爷又去了梨香院了!」

    「又是那个狐媚子!」

    夏金桂自忖得了元春认可,这会子已是货真价实的宝二奶奶,哪里还容得下云儿?

    谁知正思量对策间,忽有婆子匆匆来回:「奶奶,大事不好,不知哪儿来的蟊贼夜闯怡红院,将璋哥儿唬得大哭不止。傅姨娘发了疯病,老爷这会子恼了,正叫奶奶过去处置呢!」

    夏金桂脸色一变,嘟囔道:「好端端的哪儿来的蟊贼?」

    当下穿戴齐整,待要出了绮霰斋,忽而便是脚步一顿。眼珠一转,点了宝蟾过来,附耳吩咐道:「去将二爷那茜香国的汗巾子取来,回头儿递给乔嬷嬷,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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