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宗正府在审查的嫪毐伪宫人案，随着嫪毐的归案已经真相大白：嫪毐就是人伪宫人，而且他的确与太后生了儿子。随着嫪毐的归案和太后生的两个儿子被残酷地处死，这一案子基本算结了——除了如何处置太后。今后案件的审理转向谋逆和如何入虚假被宫后入宫的。

谋逆案涉及数千人犯，只靠一个机构肯定审查不过来，秦王要求发到内史府及各县审理。而廷尉将审理嫪毐伪宫案，抓出案件背后的同谋。

太后和嫪毐都失了势，秦王目前如日中天，办这个案子最主要的心理障碍已经被克服。办案人员在廷尉的督导下，全力追查。

鉴于主犯嫪毐已经被抓到，只要他开口，一切不法行为都将无从遁形。而嫪毐在经历了人生的重大挫折后，已经心灰意冷，基本上廷尉问什么，他就回答什么。短短几个月，嫪毐就从一个英俊少年变成落拓老者。他鬓发皆白，胡须零乱，眉长压眼，办案人几乎无法将眼前的人与权倾一时的长信君联系起来。

但嫪毐口齿清晰，记忆连贯，完整地供述了他假施宫刑，入宫侍候太后的全部经过。

嫪毐的口供被立即上报秦王，第二天，卫尉、内史、佐弋、中大夫令等二十余人同一天被抓捕。

卫尉、内史位列九卿，前者负责王宫外，包括宫门的警卫，后者则统领关中各县，相当于关中的郡守。这两人一文一武，都是要害部门，嫪毐要进宫，他们都出了很大力。中大夫令是郎中令的属官，郎中令负责宫廷警卫，也是必过的一关。佐弋属于少府，是总管王室狩猎的官员，在吕不韦开发弩箭技术时，佐弋被委以督建弩的重任。按理佐弋不会被牵涉到宫人入宫的案子中，但嫪毐入宫时要经过少府一关，偏偏佐弋与吕不韦关系密切，吕不韦就让嫪毐从佐弋这条线进了宫，没有通过少府，反而把少府给保下来了。

从根上说，这些人都是具体办事的，真正的主谋另有其人，这个人大家心知肚明，但不便宣之于口——相邦吕不韦！案件审理完毕，秦王将审理的结果下发众卿讨论。这次讨论十分尴尬：九卿中的权势最大两位卫尉和内史已经被捕，另两位郎中令和少府也因为下属牵涉到案件中待罪在家，相邦则是这一要案的主谋。三公九卿全都到齐，共应是十二人，但由于尉和御史缺位，只有十人，其中五人牵涉到案中，还都是权势最强的五人，能够参与议论的只剩下奉常、太仆、廷尉、典客、宗正五人。

对于嫪毐，大家意见一致，欺君加上谋逆，都属大罪，当处极刑，夷三族，本人车裂。被牵涉到二十多名官员欺君枉法，也当处极刑，除本人斩首外，还当灭族。不过能够任九卿及其属官的人，一般都是秦氏宗亲，如果灭族那不是把秦氏给灭了吗？这肯定是不行的。故而都只判本人斩首。

最难办的两人是太后和相邦吕不韦。嫪毐的事从根上说是他们俩闹出来的，最该受惩罚的是他们俩。但太后是秦王的生母，吕不韦是秦王的仲父，对他们俩人的处置不是臣下所能决定的。吕不韦作为主谋，按律当斩，不过大家认为，当初吕不韦在邯郸护卫两代秦王，有功于社稷，秦王决定先将吕不韦召回咸阳。

雍城和咸阳的动向早有人通过各种渠道报到吕不韦那里，吕不韦也知道秦王要拿嫪毐说事。但吕不韦强压着内心的激动，照常处理秦国的日常政务，并密切注视着各诸侯的动静，特别是楚王和春申君几乎同时而亡之后，楚国的动向。

九月的严寒也侵袭了洛阳，但很快就过去了。作物有在寒冷中冻死的，预示着今年的收成也不好。要是在往常，吕不韦就要乘车前往各县巡视灾情，准备救灾的各项措施。但今年……

很好，吕不韦就接到了雍城的通报，参与平叛的士卒全部加爵一级，有功的士卒依律加爵。吕不韦看了一遍名单，上面密密麻麻有一千多个名字。他让功曹按县抄好，发往各县。自己侍奉两代秦王已经十多年，加上邯郸十年，劳心尽瘁二十多年，也许该清闲了！

很快又得到另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卫尉、内史、佐弋、中大夫令等二十余人同日下狱！秦王的大手笔把吕不韦也惊到了。九卿搬倒俩，另外俩估计也不保，这是上层大换血了。他当即下定决心，自己主动辞职免官，不要挡了秦王的路。他明白，只要自己稍加抵抗，更加严厉的打击就会降落到自己头上。面对气势正盛的秦王，退却是最佳策略。

不久，秦王发来传车，请吕不韦回咸阳议事。这时正是九月末，新年就要到来了。洛阳作为商业城市，已经充满了浓郁的节日氛围，商家要赶在这个时候拼命推销自己的商品。那么咸阳呢？会是血雨腥风吗？

来请吕不韦的是秦王的谒者，吕不韦十分熟悉。吕不韦向他们询问咸阳和雍城的情况，谒者也只能说出咸阳的情况，雍城他们也没去，秦王也没说，他们也说不清。至于秦王为什么急着要让吕不韦回咸阳，谒者回答说，嫪毐的案子牵扯出一大批高官显贵，秦王拿不准应该如何处理，要与吕不韦商议。

吕不韦询问案子都牵扯到谁了。谒者道：“所涉甚广，卫尉、内史方与王平叛，即身身陷囹圄。其余小大官员二十余人皆收监。太中大夫令齐亦收监。”

吕不韦道：“谒者其有所犯者乎？”

谒者道：“谒者六人，皆无所犯也。”

吕不韦道：“诚王之义臣也！”

传车进入咸阳，吕不韦到咸阳宫报了到，即回相府休息。次日早朝，吕不韦身着朝服，步行前往章台宫。见渭桥边已经聚集了一大群朝臣，吕不韦走了过去。见吕不韦过来，群臣纷纷立定，向吕不韦行礼，然后避过一旁。吕不韦回礼，想与其中几人寒喧几句，见那些人眼神躲闪，一副避无可避的姿态。吕不韦知道，自己已经成了不受欢迎的人了，一股悲凉之感涌上心头。他昂首步过渭桥，径直前往章台宫而去，群臣等吕不韦去得远了，才逐一过了渭桥。

吕不韦进入章台宫，门卫并未阻拦；他按旧时的惯例直接进入东厢房中，这里和往常一样空无一人。如果是往常，吕不韦往往会邀请几名大臣进入厢房，略略商议一下今天朝会的内容，但今天，吕不韦决定什么也不做，就在厢房内等待上朝的时间到来。

上朝时，吕不韦当面向秦王加冕表示祝贺，道：“王自亲政，老臣亦可告慰于先王。臣受先王知遇，誓效犬马。赖先王之德，秦威不辍，此臣可报先王于地下也！臣老病，愿乞归！”

秦王道：“寡人初继位，迭遇变故，正欲相父教之，相父奈何弃寡人？”

吕不韦再三请辞，秦王道：“姑容后议。”

左右丞相宣布了一些日常工作，各官司报告了昨天的工作情况。朝会散去。秦王单独让吕不韦留下，连左右丞相也没有留。吕不韦心中一震，俯首留下。

待群臣散尽，秦王将吕不韦邀至偏殿，近侍奉上酒果，秦王让近侍和谒者全都回避，道：“寡人有要事请教相父，汝等皆退，勿令人近也！”

两人的交谈从朝罢一直持续到正午，期间除两人偶尔出门小解，或呼唤近侍添水，一直未停。近侍进入后，两人即不再交谈，案上本来摊开的简册也被收起，直到近侍退出，两人才重新交谈。

次日早朝，吕不韦宣布，鉴于左右丞相于雍城护王有功，加爵昌平君、昌文君；咸阳令桓齮因发兵护秦有功，拜为将军。

随着新年的到来，咸阳朝会暂停。大家以为这事就这样结束了。

但十月新年未尽，又传来一个惊人的消息：吕不韦免相，回洛阳就封。新年之后，被捕官员二十余人被集体斩于渭水之滨。第二天，嫪毐被车裂，夷三族！嫪毐并非秦人，在秦只嫪毐一人，所谓“夷三族”只是名义上的，实际并无其他人被杀。

十月底，吕不韦与众门客离开咸阳，车乘滚滚，前往洛阳。

秦王没有再任命新的相邦，只有左右丞相辅佐秦王的政务。

九卿中卫尉、内史因罪被杀，郎中令、少府因罪请辞。由于以宗亲为九卿无法株连亲属，其余卿士也都辞官，九卿除了宗正外，不再由宗亲担任。

随着新的三公九卿到任，秦王新的班子组成。

就在秦国的一切走上正规之时，又有人举报说，修水渠的郑国其实是韩国派来的间谍，目的就是为了消耗秦国的国力，让秦国无力外顾。

秦王将此事交给廷尉审理，不久廷尉发来报告，说郑国已经承认了自己是韩国间谍的事实，目的就是为了消耗秦国国力，以免秦国讨伐韩国。

朝廷再次被震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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