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8章  抽薪

    刘彻色变。

    不要盐、不要铁、不要兵器，匈奴族想要什么？

    大汉天下吗？

    作为典型的游牧部族，匈奴的经济模式极其单一，其经济高度依赖畜牧业，牲畜不仅是食物来源，更是财富象征和战争物资基础。

    「随畜牧而转移，其畜之所多则马、牛、羊「。

    这种经济模式虽然在草原环境中有效，但缺乏多样性和抗风险能力，一旦牧场受损，整个经济体系就会崩溃。

    而匈奴没有盐湖和铁矿资源，其活动区域主要在高原，地理环境以草原和沙漠为主，极其缺乏生产盐铁的自然资源。

    加之游牧经济无法支撑盐铁等基础工业的发展，这使得匈奴常年缺盐少铁无兵器。

    相比之下，汉家控制著中原肥沃的土地和丰富的矿产资源，能够发展出完整的盐铁生产体系。

    介于此，汉家从很早以前就通过严苛律法，限制盐铁等战略物资出塞。

    「胡市，吏民不得持兵器及铁出关，虽于京师市买，其法一也「。

    此乃「釜底抽薪」之计，折磨的匈奴族痛苦不堪。

    但是，匈奴族却始终没有崩溃，除了时常南下劫掠以外，最重要的原因，朝廷一直心知肚明，那便是一直有唯利是图的商人在与匈奴族暗中勾兑。

    以盐、铁、兵器、粮食等物换取巨额财富。

    当然，仅凭商人的力量是很难满足整个匈奴族所需的，即便两族的边线很漫长，商人可以找到不少的机会，可长城、边军却不是摆设。

    依大汉律，通敌叛国，是斩首、株族的大罪。

    寻常商人或许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愿意挺而走险一次、两次，但在赚到钱后，这种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的事，便不会再做了。

    除非，上头有人。

    朝廷之中有许多不能展示于众的密卷，其一，就是在大汉立国，甚至是之前，汉家异姓诸侯王、宗室诸侯王利用权力、影响力，直接或间接通过商人走私战略物资给匈奴。

    尽管汉家、匈奴是世仇，明面上战争不休，暗地里，商贸来往却从未停止。

    战争归战争，生意归生意，不少权贵豪富认为不该混为一谈。

    这是赤裸裸的通敌叛国。

    大汉天子知道，大汉朝廷也知道，却无可奈何，就连刘彻自己，元光二年那场失败的马邑之谋，也是利用了雁门郡马邑豪强聂翁壹和匈奴之间的密切商贸来往，来给匈奴设了个套。

    国雠家恨在权贵眼中，在百姓眼中，完全是两回事。

    大汉诸帝都努力过「改变权贵」，只是收效甚微。

    刘彻当年推行盐铁官营政令，将盐铁的开采、冶炼、铸造和销售完全收归中央朝廷控制，目的之一，就是为了加大贸易禁运的力度和对战略物资的控制。

    之后刘据实施的国业制度，对匈奴族而言，等同于经济封锁。

    以前没有经济封锁时，匈奴还缺少盐铁兵器粮食等物，现在经济封锁了，匈奴反而什么都不缺了。

    答案不言自明，是「家贼」。

    「朝廷派出锦衣卫密使接触匈奴，本意是想猫抓田鼠」，却不想会有这样的收获。」刘据冷声道。

    在战国之世，苏秦游说魏惠王加入合纵联盟以抗秦时，讲述了这样一个故事：一次旱灾后，田鼠们因食物短缺讨论是否搬回人家居住，一只老田鼠回忆起过去因未能团结对抗黑猫，导致鼠群几乎灭绝的经历。

    老田鼠指出，尽管田鼠数量众多，但缺乏团结，最终被黑猫逐个击破。

    这个故事隐喻了当时的六国与秦国的形势，提醒魏惠王如果六国不联合起来，就会像分散的田鼠一样，被强大的秦国逐一击败。

    苏秦通过这个故事成功说服了魏惠王，使其加入了合纵联盟，共同抵抗秦国的扩张。

    朝廷原计划反其道而行之，准备通过伊稚斜失落代地不见，匈奴族元气大伤，单于本部和左贤王本部不和，扶持一些亲汉部落，来加剧匈奴内部分裂，然后猫抓田鼠，个个击破。

    不成想，计划尚未开始，便宣布了破灭。

    而且，据锦衣卫密使旁敲侧击，匈奴族为汉军准备了个「大惊喜」，只等下次汉军再入草原，狠狠地给汉家来上一击。

    此前派去的汉使，要匈奴族交出所有投降匈奴的汉奸将领，也遭到了匈奴族的断然拒绝。

    就是为了激怒汉家早日发兵。

    「查察了吗？」刘彻询问道。

    河西之战、代地之战后，匈奴是残破了些，但有那么多部落，有那么多族人，想满足一族的必需品，数量是庞大的，还要运到草原，不可能没有留下蛛丝马迹。

    「查了。」

    刘据点头，「锦衣卫秘密入驻所有国业，对全部帐簿进行审计，均未见异常。」

    「难道问题不是出在国业上？」刘彻皱眉道。

    「问题只能出在国业上。」刘据摇头道：「现在的大汉，敢进行大宗交易的，只有国业。」

    高额的商税之下，巨商大贾的生意受到巨大打击，大宗交易越来越少，纵使有，也要交税。

    朝廷可以不管这些东西卖给了谁，卖到了哪些地方，只要有交易，就要交税。

    巨商大贾做生意是为了赚钱，可不是为了给朝廷交税的，走私战略物资是赚的多，可锦衣卫、户部那都有记帐，赚了多少钱，交了多少税，一旦有巨商大贾拿出超出应得部分的钱财，锦衣卫立刻就会登门。

    花不了的钱，形同黑钱，巨商大贾犯不著去赌上自己和家族去赚。

    唯有国业，有办法把钱「洗干净」。

    查不出异常，便是最大的异常。

    「国业散布全国，如果国业出了问题，国业本身、地方衙门、边关镇守，以及————中央朝廷，都会有人牵扯其中。」刘彻提醒道。

    这是一张错综复杂的「网」。

    没有人知道背后到底牵扯了多少人，从上到下，从里到外，查到谁都是有可能的。

    刘据淡淡笑道：「所以谁都不要留有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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