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京茹趁机挣脱，躲到丈夫身后。秦淮茹瘫坐在地上，像个被戳破的气球，抽泣着把棒梗的遭遇又说了一遍。说到要办病退返城时，她特意强调："只要八百...八百就行..."

"八百？"许大茂冷笑，"够买两间平房了。"

"大茂！"秦京茹轻轻拽他袖子。

许大茂不为所动："秦淮茹，不是我说，棒梗那性子，回来也是惹事。不如在乡下好好改造..."

"他改了！真的改了！"秦淮茹急切地说，"信上说现在天天干活，可勤快了！"

许大茂嘴角抽了抽，显然不信。他走到五斗柜前，从抽屉里拿出个铁盒子打开——里面是几张病例单。他抽出一张递给秦淮茹："还记得这个吗？"

单子上医生写明了受伤情况，还有清创费用五元。那是去年春节，棒梗偷偷把鞭炮焾子剪短，致使守业炸伤自己。

秦淮茹脸色变了："孩子...孩子闹着玩..."

"闹着玩？"许大茂声音陡然提高，又赶紧压低，看了眼里屋，"大夫说炮要是再早点炸，威力再强点，守业的手指就没了！"

秦京茹也想起当时的情景，不自觉看看在里屋玩玩具的守业，眼神渐渐坚定起来。

"姐..."她艰难地开口，"不是我们不帮...实在是..."

"京茹！"秦淮茹绝望地喊，"你就忍心看棒梗死在乡下？"

许大茂把单子收回盒子，语气坚决："秦淮茹，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棒梗什么德行，你比谁都清楚。他要提前回来，我第一个不答应！今天我知道这事了，你就别想把他给弄回来。"

"许大茂！"秦淮茹猛地站起来，"你别忘了当年..."

"当年什么？"许大茂冷笑，"当年你为了菜票、肉票，和我钻仓库的事？"

秦京茹脸色一变："许大茂！"

秦淮茹像是被扇了一耳光，踉跄着后退两步。她没想到许大茂会当着秦京茹的面提这茬。

许大茂乘胜追击："实话告诉你，要不是看在京茹面子上，我连门都不会让你进！"他下意识望了守业，"守业才七、八岁，我可不想哪天回家，看见他..."

话没说完，但意思再明白不过。秦淮茹的脸由白转青，最后变成死灰。她看着躲在许大茂身后的秦京茹，突然笑了，笑得人毛骨悚然。

"好...好得很..."秦淮茹摇摇晃晃往门口走，"你们一家子...真好啊..."

秦京茹想上前，被许大茂一把拉住。门"砰"地一声关上，震得墙上的相框都晃了晃。

"是不是...太狠心了？"秦京茹小声问。

许大茂搂住秦京茹："你忘了守业手疼得晚上睡不着一直哭吗？咱家之前丢的钱也是他偷的，只是我没证据？"他拉着秦京茹的手，"咱们得为自己和儿子想想。"

秦京茹靠在他肩上，轻轻点头。里屋传来守业转头看着两人，高兴地叫着：“爸爸、妈妈快来陪我玩。”

门外，秦淮茹站在楼道里，手扶着墙才没滑下去。她眼神渐渐变得空洞，像是所有的光都被吸走了。楼下传来孩子们跳皮筋的歌声，欢快得刺耳。

"...

马兰开花二十一，

二五六，二五七，

二八二九三十一..."

秦淮茹慢慢走回家，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阳光照在她身上，却驱不散那股从骨子里渗出的寒意。八百块...八百块...这个数字在她脑子里嗡嗡作响，像只赶不走的苍蝇，她呆坐在里屋地炕上。

小当的手在秦淮茹眼前晃了晃："妈？吃饭了。"

秦淮茹猛地回神，才发现天已经黑了，贾张氏不知道去了哪里没有回来，否则早就嚷嚷着秦淮茹让她去做饭了。屋里没点灯，小当的轮廓在暮色中模糊不清，只有那双眼睛亮得惊人——像极了她年轻时的模样。

"哦...好。"秦淮茹机械地应着，双腿发麻地从炕上挪下来。

饭桌上还是两个素菜一盘二和面馒头，每人面前一碗米汤。槐花已经乖乖坐好，正用筷子数着粥里的米粒。小当给母亲挑了碗稠些的，自己那碗能照见人影。

"妈，您多吃点。"小当把咸菜往秦淮茹面前推了推，"医生说要补充营养。"

秦淮茹盯着女儿的手——那双本该拿笔的手，现在布满茧子。小当才十五岁，就已经像个老练的主妇般操持着这个破败的家。

"小当..."秦淮茹突然开口，"你想不想...去厂里上班？"

小当筷子一顿："不是说等明年初中毕业吗？"

"临时工...工资虽然低些。"秦淮茹声音发干，"那边...我认识人。"

槐花抬起头："姐要去上班？那我一个人上学？"

小当没有立即回答。她仔细打量着母亲异常潮红的脸颊和闪烁的眼神，慢慢放下筷子："妈，您是不是...又去找李怀德了？"

秦淮茹手里的粥碗差点打翻。她没想到女儿这么敏锐，更没想到小当会直呼李怀德的名字——那种熟稔的语气，仿佛早就知道什么。

"瞎说什么！"秦淮茹勉强笑了笑，"就是...就是听说厂里招临时工..."

小当盯着母亲看了几秒，没再说话。

秦淮茹却是后背发凉。

这顿饭吃得食不知味。收拾碗筷时，小当突然问："妈，哥是要回来了？"

秦淮茹手一抖，碗掉进盆里溅起水花："谁...谁说的？"

"院里都在传。"小当拧着抹布，声音平静得可怕，"说您要花八百块钱办给他病退，他不是在乡下结婚了吗？"

秦淮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她没想到事情已经传开了，更没想到小当会用这种眼神看她——那不是一个女儿看母亲的眼神，倒像是看一个陌生人。

"睡吧，明天还上学呢。"秦淮茹匆匆结束话题，逃也似地钻进里屋。

躺在炕上，秦淮茹睁着眼看房梁。月光从破瓦缝漏进来，在地上画出诡异的图案。旁边传来小当哄槐花睡觉的轻哼，温柔得让人心碎。

那个疯狂的念头又冒了出来：如果让小当...李怀德会不会...

秦淮茹突然打了个寒颤，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她怎么能...小当才十五啊！可这个念头却像毒藤一样缠绕不去。李怀德好色，尤其喜欢年轻姑娘，这点她比谁都清楚。要是小当去厂里当临时工，再"偶然"被李怀德看见...

"我在想什么..."秦淮茹狠狠掐了自己一把。

可棒梗怎么办？信上说他又挨打了，这次连床都下不来。要是再不弄回来，说不定真会死在乡下。一个儿子，一个女儿...手心手背都是肉啊...

秦淮茹想起自己十五岁那年，母亲为了给哥哥凑彩礼，硬把她塞给大她十岁的贾东旭。那天晚上她哭湿了半个枕头，母亲却只说："姑娘家总要嫁人，帮衬娘家是天经地义。"

现在轮到她做母亲了，却正在变成当年那个逼女儿嫁人的母亲。这个认知让秦淮茹胃里翻腾起来，她干呕了几声，却只吐出些酸水。

旁边传来贾张氏的鼾声。秦淮茹心中恼怒。

秦淮茹轻手轻脚爬起来，借着月光看着贾张氏那张丑脸，又打量女儿熟睡的脸。小当长得真像她，尤其是那对酒窝，笑起来能甜到人心里去。要是送去李怀德那儿...

秦淮茹猛地摇头，把这个可怕的念头甩出去。可下一秒，棒梗浑身是血的样子又浮现在眼前。儿子，女儿...儿子，女儿...这个选择题像把钝刀，一下下锯着她的神经。

天快亮时，秦淮茹终于做了决定。她摸黑穿好衣服，从箱底找出那件压箱底的蓝色列宁装，小当穿应该合身。

"妈？"小当不知什么时候醒了，正揉着眼睛看她，"您起这么早？"

"啊...厂里有点事。"秦淮茹慌忙把衬衫藏到身后，"你再睡会儿。"

小当却已经看见了那抹蓝色。她眼神瞬间清明，警惕地看了母亲一眼，又迅速垂下眼皮："嗯。"

这个"嗯"字像根针，扎得秦淮茹坐立不安。她匆匆梳了头，临走前又回头看了眼女儿。小当背对着她，肩膀绷得紧紧的，哪有半点睡意？

走在去轧钢厂的路上，秦淮茹的心跳得像擂鼓。她知道自己在做一件可怕的事，可一想到棒梗信上那些话，脚步又坚定起来。

"儿啊..."她喃喃自语，"娘就是豁出这条命，也要把你弄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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